“芳桐,”
林钰把搁在珊瑚缠枝的架上,卷起那张纸,吩咐她道:“你差人去一趟织锦染色坊,问问陈管事那个病人怎么样了。若能走动,带他来见我。”
芳桐忙应声是去安排人。
小姐今天已经看了一天的账册,接近傍晚竟然还不歇着。
芳桐去前院吩咐完管家,回来的路上经过小厨房,捧回来一碗桂圆糯米羹。
碗放在保温瓦罐里,到了书房取出来,似乎还在沸腾。
林钰这才放下纸,拿青瓷小勺舀起最上面一层,吹了半晌才温热适口。吃下去,脾胃顿时暖起来,紧跟着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
织锦染色坊距离林府并不远,吃过羹汤,林钰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陈管事就到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灰白色棉服,因为尚不足二十,没有行冠礼,只取了一部分头用铁质束环挽了个小髻,倒是一丝不乱。虽然微低着头,眉目间却藏不住灵秀之气。那日脸上的鞭痕和青肿已经褪去许多,更衬得皮肤白皙干净。
这样子,真不像是一个寻常杂工了。
这还是那日被鞭打后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吗?
林钰有一刹那的意外。
看来这几日陈管事对他的伤情很上心,一定请了好医生,也照顾好食宿了。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我就把他带来了。”
陈管事带人进来,又施礼回禀东家,这才让过身子,方便林钰跟苏方回问话。
苏方回抬臂弯腰施礼答谢,动作一丝不苟,言语妥当无懈,竟然隐隐有士族风范。
林钰又是一惊。
“不必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林钰凭几而坐,神情冷淡。
“小人不知。”
这少年虽然口中自称‘小人’,却自有一种倨傲。林钰突然有些明白刘波积累出的怨气来自哪里了。
伙计就是伙计,杂工就是杂工,刘波一个把做师傅,多的是人低头献媚。苏方回这样子的,肯定不在其中。
心胸狭隘的,难免会趁机苛责于他。也难怪那天会把他打得惨兮兮的。
林钰一笑,又道:“我救你,是因为我要利用你。”
又来。
陈管事只觉得眼前一黑。
林老爷是个说话圆润的,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小姐来。
其实自从林钰嘱咐他给苏方回治伤,陈管事就想到或许这小杂工有什么过人之处。
既然要使唤人家,肯定得给些好处,再趁机拉拢。
可是这样直接开言说利用的,古今中外头一个吧。
上次她就不遮不拦准许一半的绣娘辞工,成了叶城的笑话。这次对一个小杂工,直接派活儿也好,给些钱拉拢也成,怎么就要利用人家了?
他想起东家那天说要做富人的生意,他回去后彻夜难眠。可现在看东家的行事作风,他深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信了个小女孩的话。
却见苏方回抬手拉起缝补着补丁的前襟,单膝跪地道:“那就请东家明说,苏某必尽力为小姐所利用。”
所——利用。
陈管事脸上一僵。
这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