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睁开眼睛一瞧,蔺承佑早就穿戴好了,穿一身琉璃绿的联珠纹圆领襕衫,锦料当中夹杂金丝,且不说在阳光下,便是在屋中也有流光溢彩之感,这般浓丽的颜色,连肤白的女子都鲜少压得住,穿到蔺承佑身上倒极妥帖。
滕玉意在床边站稳:“你等我,我去梳洗。”
蔺承佑拦住滕玉意:“我帮你穿了衣裳,你倒是也帮我穿戴穿戴。”
他头上戴着玉冠,只是腰间尚未挂配饰,两人相视而笑,滕玉意接过玉佩和金鱼袋帮蔺承佑一一系上。
嬷嬷们听得屋里说笑,一时也不敢进屋,渐渐发觉屋里的动静不太对,早就识趣地躲到耳房去了,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蔺承佑在屋里唤人:“娘子醒了,把巾栉和汤送进来吧。”
嬷嬷们忙应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抬头就看见蔺承佑身上的锦袍皱皱巴巴的,这可是大郎早上才换的,论理这样的料子绝不至于揉成这样……
几位老嬷嬷并不敢朝凌乱的床上瞧,只从紫檀衣柜里又取出一件新袍子,静悄悄放到案几上。
蔺承佑面红耳赤,好在滕玉意早在下人们进来之前就躲到净房去了。
滕玉意盥浴一番,出来就看到蔺承佑又换了身簇新的牡丹白襕衫。
他百无聊赖歪靠在榻上翻着一本书。
滕玉意坐到镜台前,蔺承佑抬眸看她梳妆。
梳好发髻,滕玉意却不肯让春绒和碧螺再妆点首饰,只从妆奁取出一串光莹殷红的玫瑰花簇项链,作势要往脖子上戴。
蔺承佑扔下书:“我来吧。”
这串靺鞨宝项链还是他送滕玉意的十六岁生辰礼,从选料到挑匠人,当初不知费了他多少心思,只恨那时候她因受蛊毒的压制一直未想起他,送礼时他甚至不敢让她看见他的名字。
戴上后,蔺承佑一抬眼,恰巧对上妻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花簇配上她纤白的脖颈和乌油油的秀发,当真雅丽非凡。
出屋后,蔺承佑牵着滕玉意的手沿着游廊往外走。
“瞧瞧这日头,瞧瞧这天气,今日去明月楼用午膳如何,记得你喜欢这家的酒菜。”
滕玉意却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去吃饆饠吧。”
蔺承佑瞥她:“饆饠有什么好吃的?”
“我说的可不是寻常店肆卖的那种,是你那位胡人朋友亲手做的饆饠,那回在彩凤楼办案时你带绝圣弃智买过一回,正好我也吃了,记得一份饆饠里足足放了二三十种馅料。”
说到这,滕玉意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勾起来了,屈起十个手指头慢慢数:“有花蕈、石决明、透花糍,还有黏甜的酪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那般考究的饆饠,事后我让程伯去买,你那位叫诃墨的朋友连门都不肯开。”
蔺承佑细细听她说了半晌,笑道:“难为你记得这样清楚,想吃这个还不容易,我让诃墨给你做个十份八份便是了。”
两人乘车到了平康坊,下了车,蔺承佑带着滕玉意七拐八弯,没多久就摸到了一间食肆门前。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看到蔺承佑忙把主家诃墨从后头请出来。
滕玉意定睛打量,那是个三十出头的胡人,模样称得上诡谲,鼻子像一坨圆圆的蒜头,嘴唇却薄得像纸片,生就一双碧色琉璃眼珠,胡子则是淡赭色,一开腔,居然是一口标准的洛下音。如今四方胡人均以学中原文化为荣,但能说得这般地道的委实不多见。
或许是自负学问,此胡与人打交道时,颇有些倨傲之色。
蔺承佑开口做介绍:“这是吾妻滕氏。”
又对滕玉意说:“阿玉,这是我朋友诃墨。”
诃墨早将脸上的傲色收起来了,冲滕玉意恭敬地叉手作揖。
滕玉意便也慎重还礼。
两厢见礼后,诃墨指了指不远处的彩凤楼:“现有不少人询价,只是一直未成交。有心想买的商贾嫌此地出过人命案,不忌讳这些的又嫌沽价太高。”
蔺承佑漫不经心听着,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看滕玉意。
滕玉意也在打量那空置的楼面。
两人当下心领神会。
不一会儿,饆饠呈上来了,滋味堪称一绝,滕玉意一口气吃了两份,吃完很满足,对蔺承佑说:“别说长安,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吃的饆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