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十步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在这灯火之中,足以让人不能窥清那脸上神色细微的变化。
“朕想要的东西,一样也不会放弃。”
少顷,他说。
“我想要的东西,也一样不会放弃。”
我说。
“朕说过的话,说到做到。”
他说,“朕不想与你为敌。”
我不由笑了一下。
“可我们早就是敌人了。”
自从当年一切说开,恩断义绝,我觉得这是我在他面前最镇定、最从容的一次。
我轻声道:“过不久,你或许会后悔回来。”
他注视着我,好一会,道:“是么,朕拭目以待。”
———
我想,我的话撂得足够狠,足以将他恶心得再不踏入青霄观。
第二日,他没有来。
女冠们显然期望落空,唱诵时拖着腔,再度变得毫无激情,有气无力。
我气定神闲,与从前一般,坐在蒲团上主持了一日。
“那位叫隆海的内侍,姓桑,原本就是齐国人。”
黄昏,法会散了之后,兰音儿从外头回来,将一张纸递给我,道,“秦叔说,太上皇那边眼线多得很,打听他身边的人须得十分小心,不过也不是打听不到的。”
我接过那张纸,看了看。
这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明了桑隆海的来历。从生辰八字到父母亲族,应有尽有。
他是个贫苦出身,幼时因为父母双亡走投无路,被家中卖入宫终做了宦官。此人一直在内仆局做事,二十五岁之后,恰逢齐王就国,需要拨宦官随行。于是,这桑隆海的齐人身份被有司看中,派他到齐王身边去当差。而后,他就一直在齐王身边伺候到现在。
我看着,很有些诧异。
据我所知,当年齐王就国之时,因得先帝对他的诸多防备,从前伺候的人一个也不许带走。包括我认得的那位侍从吕均。派到他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为了监视他,这桑隆海也不例外。
若说被软禁在齐国的时候,齐王除了一众盯梢无人可用,留着桑隆海是没有办法,那么他得了天下之后,便不必在乎任何掣肘。这桑隆海能作为贴身侍从留在身边,必是深得他的信任。
兰音儿凑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同情之色。
“父母双亡家贫无依,还被亲戚卖了……噫,这桑隆海倒是跟我的遭遇有些相似。”
我看她一眼,道:“你被阉了卖进宫里了么?你怕是不知道,宫里那些无权无势的小太监日子过得有多难。”
兰音儿目光一闪,随即道:“自是不能比。我舅舅想卖了我,可我偏不,自己逃了出来。他也没遇到玄真这样的大美人,不但给我吃的,还带我进宫里住,每天都有好玩的好吃的,比他可好了千倍万倍。”
在嘴甜这方面,兰音儿的天分跟景璘相当。什么话都敢讲,哄得人心花怒放。
我笑了笑,说:“秦叔可还说了别的么?”
“秦叔说,近来,太上皇的人在接近琅琊王,似乎有意拉拢琅琊王,琅琊王看上去也对太上皇颇有好感。”
“哦?”
我登时来了兴趣。
太后寿辰那日,琅琊王景珑也来了。
不过这些日子,我因得法会一直待在青霄观,一门心思也全在太上皇这边,几乎把景珑忘了。
景珑于我而言不是生人,少时是有些往来的。他对太上皇有好感,我也不例外。当年在宫学里,他就喜欢偷偷跟着齐王去打马毬。
想到那日见到的景珑,我仍然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