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那和尚,灰衣白須,面目滄桑,自他出現,沈青瀾便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懷塵大師嗎?
楚澤鶴不關心懷塵大師,他雖然劍法卓絕但仍是做法事的和尚與否,與自己無關。只是悄悄扭頭對楚執說自己想吃綠豆糕。
法事設在琅風潭附近,青龍閣下。楚執覺得去青龍閣借廚房不太好,就想著跑去玄武閣。那裡的廚房他也熟悉,經常去取飯食。於是便使了個影衛身法,悄聲離開了。
連夫人扶著丫鬟出現在眾人面前,與前幾日初見相比,她現在一身縞素,面容憔悴,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楚澤鶴耳聰目明,聽得見她說的是「虹勝焰……虹勝焰……」
乍一聽到這前世熟悉的名字,楚澤鶴挑了挑眉,果然這連夫人知道那紅毛小子。
丫鬟趕忙幫連夫人順氣,顧朱雀上前問候,領著丫鬟去取安神茶。楚澤鶴在一邊聽那懷塵單手敲木魚,一群和尚喀喀喀轉佛珠,絮絮叨叨念佛經,只覺得頭大,也急需安神茶。
法事要連著好幾天,楚澤鶴等楚執回來的功夫,和尚經文念完一段,大家各自起身休息。
楚澤鶴正準備出去透透氣,之前那種窒息感又一次湧上心頭,他扶著胸口深吸一口氣,運轉玄冥神功,離開青龍閣。
幸好楚執不在。獨自一人來到僻靜的地方,楚澤鶴這樣想到。
之前有這感覺的時候,他和楚執正走在街上。如果不是張擅突然出現,他可能就要露餡兒了。
窒息感消退,他才緩緩支起身來,有些疑惑的運轉內力,檢查經脈有無異常。
誰知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楚澤鶴身後響起。
「這位施主。」
他轉身,發現身後竟然是懷塵大師。
此處是青龍閣背後,偏僻幽靜,除他們二人外無人經過。
懷塵大師道了聲佛號,「老衲觀施主龍章鳳姿,必非為常人。只是施主氣血浮躁,精神不足,想來是有些鬱氣意結。」
自那蠱蟲引動了前世記憶後,楚澤鶴的確常常心緒有些鬱郁。
只是被懷塵戳破,楚澤鶴負手轉身,有些不悅:「不愧是慈悲劍,武功已至如此境界,竟然得空到來探聽旁人心音。」
懷塵幾年前便已是紅樓名劍榜第三,說一聲劍仙也不為過,能分辨楚澤鶴內力精氣自然不在話下。
懷塵告罪,「貧僧冒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貧僧看施主雖然身具殺氣,卻無甚殺意,想來是為往事煩憂,多有得罪,還望施主海涵。」
楚澤鶴嗤笑一聲,心想莫非懷塵大師以為自己是什麼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的大好人嗎?
若不是那紅毛步步緊逼,自己早就帶楚執退隱江湖了,哪裡還會費心周旋這檔子事?
懷塵好意來勸楚澤鶴,楚澤鶴反而心性惡劣,想敲打敲打這位大師。
站得近了,楚澤鶴才發現懷塵大師比自己還高些。他在尋常男子中身量已算高了,沒想到懷塵還比他高上幾分。
懷塵微俯身,整個人顯得謙和有禮。他用左手從懷中抽出一支木籤子,伸著單臂遞給楚澤鶴。
「貧僧為施主求了一簽,望能助施主一二。」
第3o章
楚澤鶴看了看那支簽子,背著手沒接。
「懷塵大師可知我是何人?」
「有緣人。」
楚澤鶴微勾嘴角,「不,我是負心人。」
懷塵大師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出家人講慈悲為懷,可我不是出家人,我不慈悲。我自私自利,工於心計。說白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楚澤鶴理了理袖袍,淡淡道,「屬於我的,我就不會放手,縱使我不喜歡。而我喜歡的,就更不會放手了。」
前一個指的是冥教,後一個指的是楚執。
懷塵搖搖頭,「小友不似這般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楚澤鶴笑了,「是,我應當是更灑脫,更孤獨一些的。可若你的佛希望我永世孤獨……」楚澤鶴看向他身後青龍閣牆上掛的大佛畫像,鳳眸冰冷,「那他就該更努力一些。」
把我砸得更碎一些,說不定楚執也拼不好我了。
懷塵抬手道了聲佛號,「小友心中有執念,於修行無益。」
「若沒有他,我修行何用。」想起前世楚執去世後那幾年,他整日如行屍走肉,似夢似醒,酩酊大醉,「我已經放下那一切了,但這一次,我決不能放下他。」
在叱龍莊事件中,在見到楚執那一刻,在用出「劍蕩平生」的一劍,他就已經放下了自己過去的一切。
上一世怎樣都罷。這一世他又怎麼能放手?懷塵怎麼敢勸他放手?
他就算機關算盡,也要讓楚執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最好愛上自己,非自己不可。
楚澤鶴冷笑:「我不似懷塵大師,面對重要之人亦恪守清規戒律。」
他指的自然是劍仙對決的起因,那被靈蛇劍生生拖死的住持。
懷塵抬頭望天,蒼老的面龐寧靜安詳。
他無聲道了句佛號,緩緩道:「呂施主父親是個惡徒,父親去世,呂施主來尋寺廟度。主持不願,因此結仇。後來之事,皆為定數。」
楚澤鶴才知,原來還有這層因果。
佛門中人,本該一視同仁,主持拒了呂蟒父親的法事,的確有錯。可那呂蟒父親,窮凶極惡,害人無數,住持看了多少百姓苦難,又怎麼能為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