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学物理经常满分诶。他有什么学习技巧,方孝忠你应该知道吧?”
“他要是知道,成绩不至于这么差。是你哥不教你,还是你太笨?”
方孝忠一撑桌子站起来:“烦不烦,别问我,有问题自个问张逐去。”
不快只是在表面,实际他没法不得意。自从上了初中,他原本黯淡不起眼的学习生活,因为沐浴在这闪耀之星的光芒之下,也变得闪亮起来。
这时张逐正好在三班门口,不需要差人来喊,那些自然而然汇集到他身上的目光就突出了他的存在。在方孝忠对上他视线那一刻,张逐偏偏头,便把他叫出来了。
哪怕不用回头,方孝忠都知道无数视线汇集在他背上,那视线里一定有着艳羡和嫉妒。
站在门外,张逐把一个精美的硬装日记本和一支钢笔送给他,说是被选上竞赛学校给的奖励,他也用不上。在这精美礼品之下,还有一个破旧的作业本,张逐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低语:“检查,你帮我写。”
他用这种亲昵的态度和低语说出的要求,方孝忠一点也没法拒绝。
不仅如此,他这腔开水一样滚烫的热血也翻涨了一整天。放学回家,他一路狂蹬自行车。冲进院子的第一时间,他就对雷亲婆大喊:“奶奶,我要去补课,我要考高中,你送我去补习班。”
雷亲婆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远大志向没表什么态,只是拉了他的胳膊:“小忠,你爸回来了,进来跟你爸打个招呼。”
父亲
在方孝忠眼里,“父亲”
只是一个羞耻的符号。
小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只苦恼自己为什么不像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也无数次朝着爷爷奶奶问过、要过。后来他知道了,奶奶口中那些父亲正在外面挣大钱的说辞,不过是善意的欺骗,真实的情况是他爸在坐牢。
后来父亲出狱也没有立马回洪城,这也正合了方孝忠的意。
他不希望他回来,已经活得很艰难,要是再和这样的罪犯一起生活,不知道还要再受牵连挨多少欺凌。
不仅如此,他也是打心眼里讨厌憎恶自己的父亲,是他给了他这么卑劣肮脏的出生。所以后来好几次打来电话,奶奶拉他去接,让他喊一声“爸”
,方孝忠只是捏着电话不开口,用沉默拒绝。
他从来没想过他爸会回来,有要面对他的一天。
奶奶将他强拉进客厅,指着沙发上的人说:“小忠,这是爸爸,你喊一声。”
他不吭声,紧紧抿着唇角,低着头不想去看。视线里只有一双趿着凉拖的大脚,和一截毛发旺盛的小腿。光是那双超出他爷爷的凉拖尺寸的脚,就知道男人的高大。
“……这你爸啊,你不是一直问我要爸爸,这人回来了,你不喊一声?”
雷亲婆又扯了他一把,“你这孩儿,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三棍子扪不出个响屁的性子?”
“算了妈,长这么大我俩父子第一回见,给他点时间。”
方守金摸出一块崭新的运动电子表递过去,“也不知道给你买点啥,拿着。”
雷亲婆怂了怂他肩头:“你爸给你的,拿着啊。”
见他还没动作,她干脆拿过来,自作主张给方孝忠戴上了:“也不知道你在别扭个什么,这你亲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又朝方守金解释,“他以前不这样,也不知道咋回事,现在是这么个性格。父子俩一块儿生活段时间就好了,大方,你这以后不走了是吧?”
“嗯,不走了。”
“回来就好好呆着,家里也不会少你这口饭吃。我跟你爹年纪大了,小忠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还得给他挣份儿家业,以后才好娶妻生子。”
方守金打哈哈:“妈,你是想得真远。”
“远不远的,这才是一家人。”
方孝忠抓起书包想跑:“我先去写作业了。”
“写什么作业,坐下跟你爸聊会儿天。”
“不写要被罚站。”
说完他匆忙逃掉,回到房间关上门,才吁出一口气,心头越发堵得慌。听这意思,这男人要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方孝忠感到绝望。
他在房间一直躲到吃饭时间。饭桌上,方孝忠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父亲长啥样。并非家里老照片上模模糊糊的青年,也不是他曾经带入的成人电影里满脸横肉凶恶的坏蛋,而是和他奶奶特别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那在妇女身上显得粗鲁笨重的方脸厚唇,在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身上则恰到好处。方孝忠这才察觉到生活和电视不同,男人长得像个正义凛然的好人,实际上他却是个强奸妇女的坏蛋。
方守金还算端正的长相,不仅没让方孝忠放下对他的戒备和消除对他的反感,反而增加了更多厌恶。那意味着他明明有得选,却还是选择做坏事,这么一想,方孝忠更吃不下饭。
刚放下碗筷,则又被奶奶叫住:“小忠,你去把床收拾一下,再抱床褥子。你爸那屋还没收拾出来,今晚他先跟你一块儿挤挤。”
一听这话,他如临大敌,猛站起来:“我不干,我跟别人一块儿睡不着。”
“你屁事不少。这又不是别人,是你老子。你那床那么大,怎么就不能一块儿睡?”
方守金赶紧圆场:“妈,我今晚睡沙发吧。”
“大方,你别吭声。你不在家,我跟你爹没空管教这小子,现在他谁也不放眼里。”
雷亲婆横眉冷目,“今晚你睡得着睡不着,你都得跟你爸先挤一晚。”
方孝忠板凳一推,赌气离去:“我去同学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