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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3页)

他呵气似的,咕哝了一句什么,站起来。他在认真地端量。天花板的大功率顶灯垂挂下数不清的银束,淋漓着她的全身,把她的每一根毫『毛』都清晰『逼』真地映照出来。她像一朵纯白的铃兰,微微地垂下钟蕾,芬芳四溢。她手中什么也没有,可是两手捏弄着,像捏住了什么东西。他不由得上前分开她的手,现两手汗津津的。多么温柔的手,他一碰到滑滑的手指甲,就忍不住捧起来。

她哭了。她不知怎么与他一起坐在了那张窄窄的床上。

他像平常换『药』那样,为她解开衣服。“我太……难看了。”

她用手抱住前胸。“先生,让我想想……”

这样想了一会儿,她把双臂蒙到了眼上。他小心地给她解下了衣服。天花板上的灯太亮了,无数的银丝淋漓着,浇泼着缠裹着。真是一个奇迹,全身那么洁白,没有一点斑痕,简直是完美无瑕的一个肉体。他又一次嗅到了白玉兰的香气。

当他试图为她褪去最后一丝布绺时,她欠起了身子,用双臂挽住了他的脖子。她这样告诉了她的柔顺与服从。她那时一点恐惧和羞涩也没有了,突然就没有了。她吻他,第一次感到了被一个好男人胡茬刺疼的双唇是什么滋味。

他们好长时间没有一点声音。

在整整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就蜷缩在他的两臂中,而他一点也感不到沉重。她的躯体原来并不太大。他只觉得她高高爽爽,其实是这样一副紧凑的躯体。那皮肤闪动着一层奇怪的光泽,是乎一般意义之上的特异的光感。他有时真不忍心去抚『摸』它触碰它,担心双手沾上什么或磨损了什么。他现在正极力回忆,回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城市的神秘『性』由此也可见一斑。它竟然能让一个绝好的、无与伦比的女子成长起来,而且无声无息。那时她欢蹦跳跃的少女时代究竟是怎样隐去的?这个精巧得像一朵冰花的生命是透明的、晶莹的,她在枝桠上不会停留到春天。她会把身上的水汁悄悄地渗到黝黑的大地上。

那个浑小子带着一张实用的婚约去了天边,并且一去不归。这也不错,可是……这也不错啊。他把精心扎成的少『妇』的髻拆开来,拆成二尺长的黑丝。这些黑丝是从处女之源流出的瀑布,是青春的第一道激流。他不停地将它们捧起,渴饮着,直到再也喝不下一滴。他把她平托了一会儿,顺在肩上一会儿,又平平地展开在小床上。她平静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大,困意和羞涩全都一丝不存。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温煦的阳光洒遍了草地。

只到了最后,她的身子才开始剧烈颠簸。这颠簸让人想起车轮碾过一道道坎坷,而后才驶上坦途。她一声不吭地欠起身子,双臂始终环紧了他。他躯体的颜『色』有些重,如同什么金属塑出来的一样。她闭紧了眼睛,一声不响。他继续感受着突然袭来的颠簸。他想让颠簸之车驶上坦途,小心翼翼地校正着方向。他尽可能地回避着那些坎坷,只让其驶上平滑的坦途。难以预料的颠簸又出现了。颠簸一次比一次剧烈,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惊。但他并未使这飞快行驶的车轮随之停止,而是让它缓缓地、徐徐地,就好似在冰面上滑行。颠簸停止了。幸福的、不顾一切的喘息吹进他的耳廓,他想抬起头,可她的又柔又韧的双臂环住了他。无数的急流在汇拢,迎着他冲刷拍击。他不得不让缓缓的滑动变为匆匆的逃匿。巨大的颠簸又出现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已经不能停止。

那时正好天也亮了。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整个空间都没有了灯光。多么漫长而激切的跋涉,他们一起到达了。他重新把她抱在怀里,贴紧了她。原来她把全部都交给了他。原来是这样。他终于明白了那种颠簸为何如此的沉重和剧烈。看着她为他付出的一切、那因受伤而不得不掩饰的痛楚,终于再也忍不住。他眼里涌满了泪水。

那个年轻人骑着曲府的快马走了,让曲予焦躁地等待。五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原来讲好去去就来,他扳指算了一下,顶多三天的时间。曲予等不得了,他一会儿到医院,在病房里转不多久又回到曲府。没有人影,没有一个传递消息的人……这天晚上又是停电,一片漆黑中又是清滆打着灯笼把他迎回。

还是在那个空旷的餐厅里,还是一支闪跳的蜡烛,下面坐着那个年轻人。旁边摆了饭菜,但他一口也没有吃。曲予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年轻人头蓬『乱』,衣衫撕裂,脸上好像带着伤痕……年轻人站起来,他赶忙上前扶住了。

“曲先生!……”

宁珂叫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我回来晚了曲先生,不,是我去得晚了。我赶到黑马镇时,已经打响了。我们的人边打边撤,加上照顾伤员,最后有一多半人困在里边……镇子西边的广场……真是惨不忍睹。一开始只有麻脸三婶的队伍,后来野猪的队伍也来了。我们没有任何准备,殷弓早在十多天以前就率队进山了,这会儿已经来不及。”

曲予马上想起了前不久飞脚说的消息。当时他说武工队正在黑马镇,八司令要躲开还来不及呢。飞脚显然是骗了他——他第一次明白这个老朋友在一些事情上根本就不曾信任过他。他长长地悲叹一声。那个场景太可怕了。他既渴望弄清全部经过,又害怕宁珂再讲下去。

一直担心的事情就这样生了。

眼前的宁珂没有流一滴眼泪。“我把马交给清滆了,先生。”

烛苗儿直直地向上。这个夜晚死一样沉寂。

不知停了多久曲予才问了一句“最后怎样了?告诉我吧孩子!”

也许是“孩子”

两个字深深地触动了宁珂,他一下站起来,往前迈了半步——也许他要扑到曲予怀里吧……但他终于挺直了前倾的身子。他站在那儿,用力地忍着。曲予在烛光下清楚地看到一个年轻人是怎么忍住了自己的泪水。

“告诉我吧孩子……”

“……八一支队有二十多人被俘,其中十五个伤员。他们全被杀死在广场上。镇上人差不多都被围在那儿,他们有的是抵抗者。好多人给杀死了。如果不抵抗就撤、或者投降会好些?敌人一开始也伤了不少,他们恼怒了,抓到我们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杀红了眼。他们从老百姓中间找民兵,找到一个也杀一个。我把马藏在镇东的一个小村里,离老远就看到了火光。那是他们在放火烧镇子。敌人撤走时已经烧了好多幢房子,大街上只要可以点燃的东西都烧光了……这是黑马镇几十年里最可怕的一次大劫。这是敌人长久策划的一个阴谋……”

曲予怎么能够相信这是生在眼前的事情呢?可是它一点也不容怀疑。

“敌人走后我们就救火,掩埋尸体。大家哭成了一团,还要看住一些被土匪糟蹋过的女人……我直接骑马去了山里,部队在山里。我也不知道部队为什么要进山,后来才明白他们主要不是提防土匪。还有外国军队,官府的正规军。我们是三面受敌。殷弓处境很难,我没有见到他,匆匆赶回来……”

“部队知道全部经过了吗?”

“知道了。战士们很难想象会生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之前几个司令收敛了很久,其中有几个还派人与支队联系过,有合作的意思……”

曲予想起了在港长金志处见到的那个“小河狸”

——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那孩子会是一个恶名远扬的女匪。他很想把那天的情景告诉宁珂,但觉得这一切都无必要了。巨大的悲痛让他难以承受。他感到身上没有了一点力气,一阵阵冷。呆了很久,闵葵走过来,他才想起为宁珂做点什么。他吩咐为宁珂换下衣裳,为他洗去血迹、包裹伤口……“你得待在我这里了……”

宁珂未置可否。他心里最急于做的一件事是为八一支队搞到那批军火。现在这个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了。战『乱』『逼』近了,可是在宁珂身边生的惨剧,他还是第一次经受。从今以后他将不会对任何恶行感到惊讶了。他懂得了人是一种什么动物。同时也只有此刻,他才感到了为之献身的事业有多么光荣。这是贫穷无靠的弱者的事业——谁能否定这样一个事实?在最残酷的关头,为穷人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的,仅仅是这样一支队伍……

这片平原哪,我该憎恨还是挚爱?宁珂好不容易才敢正视这样一个现实八司令的主要人手都来自平原。也就是说,残暴和丑恶就是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自己滋生出来的。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难以让人接受的了,也再没有比这个更为不幸的了。

面对这一切,一个人将怎么办?他只能抓起武器,紧紧地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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