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景抬起一双通红的眼,“你要回渔村?”
孟渔默认,岂知傅至景突然笑了声,森然道:“要我放你回去继续和林明环拜堂成亲,不可能。”
“你别提明环。”
孟渔想起那张被烧掉的婚契,想起林明环因他受到的屈辱,心中的怒火更甚,“你身为君主却欺压百姓,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傅至景,你何时变成这副模样?”
孟渔不会忘记,当年的傅至景有口皆碑,是百姓心中的清廉好官,甚至再三以身涉险,豁出性命护一方周全,如今当了皇帝,竟反其道而行之。
这五年来到底改变了太多,让傅至景彻底变成了蒋文玄,变成了第二个衡帝。
孟渔的厉声指责让傅至景心肝脾肺都要烧透,他望着对他只剩下失望和排斥的孟渔,心中明白他和孟渔之间到底是回不去了。
是他亲手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孟渔会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唯独他在孟渔眼里面目可憎。
傅至景忍痛慢慢站直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漠然,近乎破罐子破摔道:“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一成不变的是人必然会万变。
“你不愿意听,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吧。”
傅至景无视孟渔的怒火,缓步走到窗边,低语,“当年你入狱后,我与舅舅曾想设法营救你,可惜迟了一步。蒋文峥奉父皇之命提前行刑,我被扣在光庆殿……”
随着傅至景的娓娓道来,孟渔不知情的部分逐渐在眼前展开。
张敬与他死在同一夜。
“蒋文峥做足了万全准备,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在乱葬岗抱着你的尸体,你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中,我和你说话,你不肯应我。”
“这些年来,我比谁都清楚,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元凶,我夜夜期盼你能来梦里见我,让我跟你赔罪,可是整整五年,我都只是梦到白茫茫的大雪,你始终不曾露面。”
孟渔咬着牙咽下酸楚,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傅至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戏子,不要再相信他的任何一个字。
“我刚登基时,外头风言风语不断,传我是弑父杀君才坐上这个位置。”
傅至景慢慢回过头,看着仓惶的孟渔,抛下一个惊天大雷,“其实他们说的不错。”
孟渔惊愕地倒退一步。
“先帝日渐年迈,身子大不如从前,他爱诵经念佛,日夜焚香,我便四处搜罗珍贵香料供其焚烧。每份香料分开来有奇效,可一旦掺和着点燃,用一两回无妨,长年累月下来,对身子大有损耗。”
傅至景仿若是在讲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终于,有一个晚上,先帝急召我们兄弟入宫。”
孟渔喉咙像糊了浆水,“不要说了……”
傅至景眼中精光乍现,自顾自说下去,“刘家父子手握重兵,我得他们相助,将皇城和德怡亲王府里外围了起来,只放我和蒋文峥进内侍奉先帝。”
“我跪在他面前,问他知不知道我母后真正的死因,他没有回答我,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为了稳住朝纲,粉饰太平,将东宫大火归结为意外,叫我如何能不恨?”
傅至景眼里有泪,“可笑的是,我要杀他,他竟在临终前将皇位交给了我。”
这也是蒋文峥这一年来不得不俯称臣的原因,不单单因为德怡王府被包围,更因为傅至景是名正言顺继位。
“你说先帝是当真不知香料被动过手脚,还是觉着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甚至能牺牲自己的枕边人?”
傅至景正色道,“孟渔,事到如今,我不想再骗你,无论那夜先帝遗言如何,结果都不会更改。我便是要这秀丽江山属于我,但我不是先帝,你我为一体,我定会护你周全,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一番肺腑之言下来,孟渔虽有所触动,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傅至景这几年未必好过,可他的苦衷与不得已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世间有人追求“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常在掌中看”
,也多的是“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