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了,大姑娘都这么高了。”
卢氏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如今也自己长了本事,媒妁之言都敢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不听父母之命是好大一顶帽子,明珠垂着眼睛轻声说:“媒妁之言确实该听父亲母亲的意思,只是皇上亲自赏了赏赉,也算是皇上定的亲事,我自然推拒不得。”
,明珠是好性子,可不是面团,说起话来暖声和气的,却滴水不漏,让人没有办法钻她的空子。
卢氏被她噎了一下,室内静静地,只是熏香的味道甚是呛人,明珠闻惯了御前的龙涎香、青桂香,再闻到这样的味道,只觉得十分难闻,卢氏摆了摆手:“给大姑娘看座上茶吧。”
有奴才搬了个杌子过来,张有翡趁机问:“大姐在京中也没有住处,是不是和严大人住在一起,这日子不知道过得还惯不惯,严大人对姐姐好不好?”
这语气已经是十足十的恶毒了,还没正式过礼就住在一起,不管是让谁听见,都是大大的毁人清白。
“我……”
明珠还没张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严鹤臣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许是和她前后脚:“京中缎府胡同的有个宅子,如今是明珠的名儿。房契都是验过的。”
明珠微微吃了一惊,严鹤臣笑着走到她身边,走到明珠的凳子旁边,卢氏给有翡一个眼色,让有翡回避,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严大人是哪家的规矩,屋里还有没出门子的二姑娘,怎么大刺刺地就进来了。”
严鹤臣笑笑:“原来二姑娘是没许人家的,我瞧着她这么直直白白地打听姐姐的私事,以为她许过人家回母家小住呢。”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卢氏只觉得严鹤臣明里暗里在讽刺她女儿没有教养,心里更是像火烧一样。
“今日带明珠回来,是和岳父大人商量婚事的,一并给夫人姑娘带了礼物。”
正说着,宁福抬了箱子进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在这讨饶夫人休息了,夫人还是好生将养身子吧。”
严鹤臣脸上笑得春风拂面,拉着明珠的手走了出去。
明珠有些傻傻地跟在他身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平日里常见他沉默寡言的样子,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张能言善辩的嘴,瞧卢氏方才的模样,只怕是气得不行,她们母女俩原本就是一丘之貉,捧高踩低的主儿,明珠不乐意和她们起争执,向来是能避就避的,像今日这样正面相碰,还是头一回。
严鹤臣的步子很快,像是想要快点带她逃离是非之地似的,走了一箭之地,都走到了二门的地方,严鹤臣站定了身子,他转过身,双手摁住了明珠的肩膀,明珠抬起眼睛看着他,严鹤臣轻声说:“我确实在缎府胡同又买了个小宅子,没找到机会同你说,不是很大,但是环境不错,夏日里适合消暑,留的你的名儿,所以我也不算是骗她。”
定亲的繁文缛节,肯定不是严鹤臣和张季尧三言两语间就能解决的,严鹤臣已经看得分明了,这家里头就像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恨不得把明珠生吞活剥,利用她的全部价值,再随手丢开,哪里有半点家的温暖,可怜她提起故乡亲人,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不晓得在背后吃了什么辛苦。严鹤臣打定了主意,是不让明珠再住在这了,整日在这样的房子里圈着,怕是要把人逼疯。
严鹤臣摸了摸明珠的发顶,而后说:“今日晚上,我来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明珠啊了一声,抿着嘴唇说:“我在家里头,哪里能由着我胡闹呢。”
严鹤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似的:“别怕,本也没什么所谓,我们偷偷出去,不叫人看见。你骑过马没有?晚上我带你去骑马?”
明珠听见骑马,眼睛微微一亮,而后笑着说:“我确实骑过马,离这不远就是木兰围场。”
“那咱们就说定了,”
严鹤臣安抚地拍了拍明珠的胳膊,“下午我可能不能陪着你了,要和你父亲商量婚事,你若是觉得闷,就悄悄给我递话,可好?”
听严鹤臣说了议亲,明珠有几分脸红,她乖顺地嗯了声,严鹤臣看着她带着尔雅向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到拐角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脸看向他,明珠的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脸上立刻觉得滚烫起来,她马上头也不回地跨过月洞门,没影了。
一丝笑容爬上了严鹤臣的嘴角,他在心里又叫了一遍明珠的名字。
明珠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只觉得像恍如隔世似的,还是熟悉的海棠树,纯白的花此地开着,像是漫散了的春光,满地洁白铺陈,明珠看了很久,听见动静,才缓缓回过身看去,云姨娘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她似是想哭,又想笑,张了张嘴,只喊了一句大姑娘,泪珠子就往下掉。
这个家里,若是说还有谁真心待她的,只怕就是云姨娘了,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卢氏盯得紧,这一个孩子,都是卢氏的眼中钉,云姨娘喜欢女孩,再加上明珠的生母早亡,她从心里怜惜她,又觉得自己身份低,怕明珠瞧不上,也不敢太过示好。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许多年的光景过来,明珠和她也格外亲厚,看着云姨娘,明珠也含着泪问:“云姨过得可好么?”
“一切都说得过去,知衡也算是争气,心里只是挂念你,可怜见的,我们大姑娘瘦了这么多。”
她一边抹泪,一面拉住明珠的手,“听说你要嫁人了,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不要怪云姨多嘴,这么一位夫婿,你自己可真的是想好了?以后保不齐有的苦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