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不等攒一点钱就把女子送去学堂读个三两年也好。只是现在去哪里找票子,种的谷子除了还公粮和自家吃的,也卖不了几个钱。地里种的菜呢,个个屋里都有,没人买。也就只剩下给人拣瓦还能有点钱,但是又不是时时有。陈友世有一门手艺,那就是替人家修理屋顶,谁屋里要是屋顶漏水了,就请他去看看是不是瓦片坏了,被风吹掉了?修一间屋顶的工钱是五块,也只有春天里吹风下雨的季节才有。
现在他只能敷衍道:“听话。等明年下半年,爸爸就送你去读书。”
“不要,我今年下半年就要去。”
陈华英倔着一股劲。
“好好好,下半年再看。”
她爹无奈地说。
得了这话,陈华英才放了心。
清明前两天,上午还是大晴天,到了下午一两点,天突然一下暗了下来,几乎与夜里一样黑。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山茶果大小的冰雹随雨一同砸了下来。
在田地里的人惊恐地挤在躲雨亭里,在村里的人则关上门聚在屋里。
这一定是断尾龙来给父母挂纸来了。传说一对夫妻一胎生了七条小蛇,当爹的认为这是害人的妖怪,便拿出柴刀要把它们的头都砍掉。当砍到最后一条时,却砍偏了——砍到尾巴,这条小蛇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夫妻俩产生了恻隐之心,认为它是有良心的。或许留它一条性命,百年之后还能有给自己挂纸的后代。于是夫妻俩便将小蛇丢到密林里,任它自生自灭。后来小蛇长成了一条有像人一样的脚的龙,它的父母去世后,它每年都会去祭拜。为了不吓到凡间的人们,它每次出行前都要让天变黑,不让人看到它的样子。清明的前几日便是断尾龙祭拜父母的日子,具体是不定的,不过也就前前后后这几天的时间里。它的父母就葬在油麻往最里的地方,具体多里面,村里并没有人知道。
等风雨都住了,大伙从屋里出来,现一地的碎瓦片和没融化的冰雹。正当陈有和在清理门口的瓦片时,三世叔屋里的两个小子一人握了一把柴刀,匆匆跑过他屋门前。
“嘢,有山,两兄弟去做什么?”
他忙叫住两人。
“啊呀,塘堰边那棵老樟树被雷劈倒了,好多人在砍柴!”
。个子高些的后生说完这话就撒腿跑了。
陈有和忙去灶房里摸出柴刀,也撒腿跑向塘堰。谭家英带着两个孩子跟在后边。等他们到塘堰时现原来长在塘堰斜坡上的那棵老樟树已经被风吹得连根拔起,正斜斜地倒在坡上,它庞大的树冠有一小半在1组的水塘里泡着。水塘里此时已经有七八个后生,个个手里挥着柴刀,奋力地砍向老樟树茂密的树枝。陈有和连忙下水,加入砍树队伍,6续又有其他的男人跑来加入他们。
一时间,这个原先令孩子们害怕的地方变得热闹非凡起来。这棵老樟树有十多米高,树干要三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过来,是村里最大最老的一棵樟树,人们认为樟树里住着神明,时常会有年老的女人过来祭拜,如果屋里不顺,她们便会在老樟树底下点上香,对着老樟树念念有词地拜上几拜;如果是屋里小孩“丢了魂”
,夜里睡觉不踏实。那就更可怕了,她们除了拜,手里还会举着火把,用孩子们恐惧的声调喊道:“回来喽!回来!”
。一路这样喊叫着进了自家的门。孩子的母亲必定在门里接应着,待屋外的人一路喊叫着到门口后,孩子妈就顺话到:“回来了。回来了。”
。接着孩子的母亲与婆婆便进了屋,将火把丢在床面前,床上躺着“丢了魂”
的孩子。孩子的婆婆走到床边,从身上红色的布袋里掏出一把糯米来,朝孩子的脸上撒去,并用针把自己的手指刺破,将鲜红的血涂到孩子的额头,最后再说几遍“回来了,回来了。”
陈有和把砍下来的树枝撂上岸,谭家英便带着孩子在岸上拾捡起来,现在已经有高高的一垛。水塘里的男人也已经上了岸,他们用锯子切割粗壮的树干。不一会儿,原来威武雄壮的老樟树就只剩下一截挨着地面的桩了。
可是众人还不愿意离开,因为乌牛公屋里的那个傻小子在1组的水塘里用柴刀砍到一条一斤重的鱼。现在,大家又开始了摸鱼,他们纷纷回屋里取来抓鱼工具,有网子的拿网子,没有网子的就随便,是个东西就行。你看,有山不是拿着屋里的塑料菜罩来了,用起来还蛮顺手呢。只有乌牛公屋里的傻小子最虎,看见被众人惊得到处乱窜的鱼,直接就用柴刀砍过去,瞬间鱼头和身子就分家了。
陈有和抓了小半桶鱼,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毕竟是别组的鱼塘,虽然人家还没放鱼苗,被看见了总是不太好。
晚上,谭家英把最大的那条做成了红烧鱼,又将一些小的裹上面粉,下锅炸成香香脆脆的鱼干,炒上一碟花生米,再加上自家种的蔬菜,一顿丰盛的晚餐就成了。
陈有和去他爸屋里将他爸请了来一起吃,一家人就围在蜡烛光里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