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上前来,在将离去的伙伴肩上用力按了几按,思宓感恩,退后几步,郑重地再看禹一眼,缓缓转身,行至不远的密林边,走出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二人向着禹的方向,遥遥拜别之后,便携手遁迹于林中了。
“狐歧,狐歧,狐之在歧,或许,确是到了我们分别的时候了。”
禹望着大道旁的密林,喃喃自语,神色渐渐平复下来。
祭典结束后多日,治水的队伍即将开拔。
前山后山上,已有不少后生自愿加入了禹的队伍,誓言跟随他治水,当中有些人,甚至连小哀都看着面生。别离旧巣之际,邻近的年轻人们结伴而来,向郭太公辞行。
看着众多年轻的后辈,郭太公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做人最要紧,是铭记身受过的恩德,如果没有大禹领,咱们今天仍旧困在山上,老汉我要是年轻,一定也去效力治水,孩子们,你们很好,做得对。”
“哥哥,你用什么开山泄洪呢?”
小哀拽着一个后生的手,撅嘴问到。
“当然有不少法子啊,可以用铜钎凿,用石铲砸,对了,还能用木棍撬。”
年轻人比划着,回答掷地有声。
“你们走了,还会回狐歧山来吗?会忘记我们吗?”
小哀咕哝着,大眼睛里泪光打转。
一时间,众人语塞,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头。
“放心!”
老人开口了,像是对小哀,也像是对将要离开的年轻人们说道,“山重如父恩,水柔似母慈,他们绝不会忘的。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他们,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只要看着心中的自己,就是看到来处的山水了。”
接着,老人把刚刚折下的柳枝捧了出来,一枝枝分送,“拿着吧,咱这里随处可见的朝天柳,饥寒的时候救过命的,瞧它们通直上举的枝条年年新绿,我总是在想,要学这柳啊,纵横倒顺入土,皆能成活。”
小伙子们通红了双眼,捧起旱柳的枝条,用力哽咽点头,其中一个对老人叮咛道:“听说有几位治水志士愿意留在此地,他们有本事在身,您老若有事,可以请他们帮忙照料的。”
郭太公笑答:“好啊,你们瞧,这人跟水一样,总要去到该去的地方。”
这倒提醒了小哀,他插话道:“对了阿翁,我曾听阿宓哥说,他随大禹领走了这么些年,兜兜转转走了好些地方,说不定,哥哥们哪天就又能‘转’回来了。”
孩子的话有几分逗趣,将感伤的气氛冲淡了些。
有人问道:“小哀,你说的阿宓,是不是大禹领的亲随思宓?他也留下来了,还在咱后山上起了个山庐呢!?”
小哀蓦地跳起来:“这我怎么不知道,得去瞧瞧才行呀!”
边说着,边朝山上的方向撒腿而去。
眼看已近薄暮时分,小哀仍在奋力攀岩,平时闭着眼也能上去的山路今天怎的难走起来,磕磕绊绊,他只觉心里火急火燎,连胳膊上被山石划出了两道口子都顾不得看。
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清晰的呼啸,小哀猛地抬起汗涔涔的小脸,这啸声,雄浑清亮,听真了,还有绵长清越的笙簧之声似隐若现,伴随啸声顿挫其间,他揉揉眼睛,好像看到两支凤翥龙翔般的霓虹,缠绕向上,向上,飞向天际。
孩子心头震颤不已,知道自己不用再急着赶路了,身心俱松,在茵茵如毯的草地上放展双腿歇了下来,仍旧努力引颈向空中眺望着,由衷地呵出一声:“真美呀!”
,于是想到,这仿佛也是一种经心的“体悟”
吧,眼神仍旧恋恋地凝注在天边的霓虹上,不觉颊边落下串泪点,嗒一声掉到身旁的草叶间,很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