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说来她离家也有些年头了,那丫头同她妈妈一个性子,闲不住,也逮不住,准是觉着与你‘共梦’新鲜好玩,这才露了形迹。”
思霄老实不客气地点破了玖儿的心思。
“白鹿山上,与舅舅共游的高人逸士想必不少。”
少姝也学会拐弯抹角了,在舅舅的知交当中,她目下仅识得了佛图澄大和尚一位。
“是,大和尚上来过,还同我说起你。”
思霄嘴角微扬,蒲扇轻动,意态慵懒,看样子,还是无意提及其他友人,“巧了,方才你们说到刺客,倒叫我想起来,在此次‘竹林之游’中,也谈及不久前皇帝遇刺的事。”
(皇帝:即魏帝曹髦。)
“皇帝遇刺?”
由于惊,少姝的唇形保持了许久未变。
“是,皇帝驾崩了。”
思霄言简意赅。
“皇帝驾崩了?”
少姝错愕地只会重复。
思霄长眼睁圆,看着外甥女调侃道:“你们母女才是不问世事的山中仙呐!”
少姝无从反驳,山居日月确实闭塞,不然,她也不会由衷艳羡这个云游过四海八荒的舅舅了。
为了满足少姝的好奇心,思霄絮絮述说起原委:“就我那友人所听到的传闻而言,近些年皇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尚书等人,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本欲在殿上起事废掉晋王,不料事泄,他便亲率左右攻入其府邸,声称讨伐罪臣。司马府中上下兵将俱不敢迎战,唯有太子舍人成济执戈攻向皇帝车驾,正好刺中,锋利戈刃从皇帝背上穿出。”
(“司马昭之心”
句:《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高贵乡公传》裴松之注引东晋习凿齿《汉晋春秋》,后演变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比喻野心非常明显,已为人所共知。)
(成济:曹魏将领,依附于司马氏家族,拜太子舍人,得到司马昭的心腹贾充指使,刺死魏帝曹髦,后司马昭为平息众怒,将成倅、成济兄弟二人杀死。)
真是血淋淋的残忍怵目场面。
毕竟关系到九五至尊,少姝本想斟酌一番用词,还是放弃了,她长吁一口气,叹惋不止:“惨也,惨也,多么可怜呐!”
思霄仍然平和,云淡风清地道出那两名刺客的结局:“事后,司马昭欲将弑君之罪归于成济兄弟,岂料他俩拒不伏罪,赤身翻上屋顶,又大骂司马昭逆贼,终不免被其军士从下乱箭射杀。”
少姝骇绝:“好一招卸磨杀驴。”
“呵呵,”
思霄又加上一句,“与淳朴耿直的聂政相比,成济之流可说是天悬地隔,徒剩贻笑大方罢了。”
“天下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少姝兀自低声嘟哝,所指显然不在那成济兄弟身上。
“嗯,如今看来,‘司马昭之心’甚嚣尘上,越不思掩饰了。”
思霄呷了一口佳酿。
“那曹氏宗族,岂非堪忧?”
少姝说罢,下意识地捂捂嘴,“子猷哥哥向来耳提面命,不准我们兄弟姐妹妄议国是,让他知道了,怕又要招一顿好说。”
“他这样做也不难理解,你们年纪尚幼,一来分不清场合,二来掂不清轻重,故有此限。不过,郭门子弟,秉承家道,既须通晓人性的阴暗,又需具备相当高的修养才行——想郭有道当年在洛阳太学时,会得编顺口溜来讥讽朝政,他若知晓此事,想必更刺得入骨三分。”
思霄这口气听着,像是与有道先生相知甚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