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洛九江的原谅全源于他本性的坦荡随和,那寒千岭的宽容就只因为他不在乎。不只是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更因为做出着评价的人还没什么资格进到他的眼里。
不过他对这些事轻描淡写,却不等于洛九江能对此无视。先不提杜堤那日见到洛九江来迟时夹枪带棒的几句问候,单是他提及寒千岭父母隐痛一事就足够洛九江搓火。
从别人那儿听闻了之前杜堤对寒千岭的刻意难为后,洛九江二话不说,转头就把杜堤的生活习惯给打听了个明白。等他知道杜堤晚上泡澡爱用滚烫热水时,心中当即有了谋算。
当天下午,洛九江溜进厨房,抱走了一大筐的鸡蛋,捉着寒千岭陪他整整打了一大坛子。
在晚上的时候,杜堤正于洛氏一族的客房里舒舒服服的跑着热水澡,忽然听闻屋外一阵喧哗。他拧起眉头,还不等呵斥那些大惊小怪的侍女几句,一个黑衣蒙面人就破窗而入。
对方不但来势汹汹,而且来者不善,腋下挟裹着一个巨大而古怪的圆球,眨眼间就逼近了杜堤眼前。杜堤实战经验尚且不足,何况是这样突发的意外情况?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有点发蒙,手里下意识的一抓,却只在水里握了个空。
蒙面人动作极其利落,在靠近杜堤的瞬间就扯下了圆球上蒙的黑布——原来这球竟是个坛子。蒙面人将坛子一抛一扬,只闻哗的一声,杜堤便被一整坛蛋液浇了个满头满肩,一脸迷茫。
蛋液这种东西,碰到开水就变成固体。那蒙面人也是阴损,蛋液里竟然放了好一把葱花,还点了不少米醋香油。
登时澡盆里无数蛋花上下沉浮,杜堤挂着一脸一头的稀蛋花表情呆滞。而在门外值守的小厮、澡盆附近伺候的婢女都可指天发誓,那时那刻,屋子里满是让人垂涎欲滴的蛋花汤香气。
蒙面人不依不饶地拔剑相向,唰唰两声就把大澡盆分成了四瓣。杜堤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被对方一柄长剑逼得光着屁股跑出了房门,甚至还被蒙面人追在身后,带着他那身蛋花轰轰烈烈地绕了客人们休息的院子两圈,为大家带去了好一段汤水的鲜香。
自那以后,杜堤赤体遛鸟而披蛋花的英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玳瑁岛上经久不衰的笑料。
此事一出,杜堤还不等参加年末小比就含愤而归。
结合杜堤之前做的事情,那黑衣蒙面人的身份当然不言而喻。何况洛九江那年才十二岁,较矮的个子还是遮掩不了的硬伤。不过虽然人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洛九江照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口咬定了自己全然无辜。
最终这事还是以“小辈之间玩闹”
作为了结定论。洛九江的那种“顽劣”
的性格也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年小比,洛九江确实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不过事后却并没拿到那份自己应得的奖品。
这份奖励并未被人私吞,只是被他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大人亲手扣下了。没收了奖励的族长始终没有给出什么解释,但洛九江自己心里也很明白是为什么,笑一笑就罢了。
第13章岛外
还不等到风荷轩,洛九江离着老远就听到了里面摔盘子砸碗的声音。
洛九江眉头一皱,快走两步,眨眼就踏进了风荷轩的大门。果不其然,地上摔了一地碎瓷,杜堤正抱臂冷笑,他面前正跪着一个浅粉裙衫、深深低着头的侍女。
“茶汤又烫又浊,桌子上的灰都没擦干净。这就是你们洛家的待客之道?那我可算见识了。”
杜堤仿佛余怒未消般又顺手砸过去一个茶杯,侍女偏了偏头,让那杯子擦着自己的额角飞了过去,哗啦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好威风啊。”
洛九江跨进门槛,只用轻蔑的眼神扫了杜堤一下,就转过头去,把跪在一地狼藉里的侍女扶了起来,“伤到没有?”
侍女摇了摇头,她抬起脸来,表情中并无任何被刚刚事态所惊吓之意:“奴婢没有受伤,谢少公子体恤。”
洛九江闻言沉着脸点了点头,心中的怒火却已无声燃起。
他小时候没少在二哥那儿野,一般出了大问题洛六深会帮忙兜住,小事情都是月楼月亭处理。也是洛九江幼时生的可爱,调皮的也很有章法,月楼月亭虽然时常追在他身后收拾乱子,却从未对此有过一点抱怨。仔细说起来,她们几乎算是洛九江半个姐姐了。
上下打量了两眼,确定月楼确实没事后,洛九江放开了她的袖子,装模作样地呵斥道:“杜公子这是怎么了?月楼你怎么这般不会服侍,你难道不知道杜公子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不好吗?怎么能给他上茶呢,快下去给他冲一杯红糖鸡蛋水来。”
他不过说了三句话,却差点把杜堤凭空气炸。先不说这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单是“鸡蛋”
两个字,在两年前的那件事后就成了杜堤的绝对禁忌。
这禁忌全拜他眼前之人所赐,然而这人竟然还敢如此大胆的抓着自己的痛脚狂踩!
杜堤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而更令他的怒气火上浇油的,是月楼微微屈膝,应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