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餚沒有看他一眼,只聽窸窸窣窣的動靜,韓子穆漸行漸遠,他才回過神似的,微微抬起頭。
萬叔湊了上來,雲餚的臉色很差,比他剛送他來時還憔悴了不少,萬叔也是個會心疼人的,這就體貼道:「真的沒事嗎?」
雲餚搖搖頭,臉上不見什麼驚慌,心情也平復了下來,只是沒什麼力氣地說了句:「沒事。」
萬叔目睹了那一幕,哪裡會相信雲餚嘴上說的沒事,他歉意道:「抱歉,是我來的晚了。」
雲餚輕笑了一聲,像是譏諷什麼,轉身邁步往大路走去:「他要對我做什麼,跟你來早來晚有什麼關係。」
他就那樣走了,似乎完全沒受到什麼驚嚇,萬叔緊盯著他,心中憂慮升級。
萬叔是自責的,這畢竟是家主交給他的人,不管靳家怎麼看待雲餚,他是沒有資格對雲餚有什麼看法和不尊的,既然有跟著他的責任,就得擔好,可這次是萬叔始料不及的,他沒想到回趟家也能鬧出這種事。
可雲餚什麼也沒說,萬叔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能抬步跟了上去。
雲餚這時回頭向他問了句:「萬叔,你會喝酒嗎?」
萬叔措手不及:「喝酒?」
雲餚點點頭:「嗯,陪我喝一杯吧。」
沒容萬叔的拒絕,雲餚扭回了頭,也上了車。
兩個人就這樣到了附近的夜場,蘭溪沒有一個正經的酒吧,要麼是和唱歌一體的,要麼是舞廳,純喝酒的地方雲餚沒見過,也許是有的,只是他太久沒回來,不知道在哪而已。
萬叔把車子停下,跟著雲餚一起進去,他看出了雲餚心情不好,也沒多說安慰的話,因為不知道具體因為什麼。
在包廂落座的時候,服務員給他們上了酒,萬叔很久沒有喝酒了,因為他是做靳澤的專職司機,開車不方便飲酒,這次也是,雲餚顯然忘記了,把酒瓶遞給了他。
「我不能喝的,」萬叔擺擺手,「你忘了,我是開車的,待會還得帶你回去。」
「回哪兒?」
「回家啊,」萬叔說:「你今天才剛到家。」
「我哪有家啊,」雲餚失笑,倒了一杯酒,「蘭溪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他的眸子是灰淡的,不見一絲的光,萬叔是熟悉了他這樣的眼神,好像從次見面,他就沒有見過這個人露出什麼開心的樣子。
「你跟你父母的關係……不好?」萬叔大概看出了些什麼,他不知道雲餚家庭的情況,這是第一次提起。
雲餚今晚心情本來就低落,萬叔的一句話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也許是喝了酒,也願意張口了,第一次在不熟的人面前提起心中那些壓在黑匣子裡的事:「不是我和他們的關係不好,是我爸和我媽,從我小時候關係就不好。」
萬叔雙手交叉,盯著燈光下,雲餚脖子裡的吻痕。
「後來他們分開了,兩個人各自組成了各自的家庭,我媽現在的丈夫帶了一個男孩,就是您剛才看見的那個,至於我爸,」雲餚捏著酒杯說:「他和現在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兒,日子有點苦,但也比以前好點,聽說他爭氣了,不知道怎麼樣,我好久沒見過他了。」
「上年回來的時候……也沒有?」
雲餚搖搖頭:「沒時間。」
萬叔不解:「沒時間?」
雲餚說:「他沒時間,他和第二任妻子是先生的孩子再結的婚,那會他剛婚不久,還有孩子要照顧,每天工作也很累,沒有時間聯繫我。」
萬叔說:「沒有時間什麼的……有點說不太過去。」這是個太低級的藉口。
萬叔也是有家室的人,不論工作有多忙,他該回家還是得回家,妻子和孩子是放不下的,不過還好,靳家對他不錯,他兩頭也忙得過來。
「萬叔,你有孩子嗎?」雲餚突然問,像是尋找什麼安慰,滿眼期待地看著這個和他親生父親差不多年紀的人。
「有啊,」萬叔伸了伸腿,緩解開車時的疲累,興滿滿道:「我孩子跟你差不多,不過還在讀大學,你比他早幾年。」
雲餚心事重重:「我想問您個問題。」
萬叔點點頭:「你說。」
雲餚道:「你會嫌棄他嗎?」
萬叔有點愣,沒反應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隨後老思想道:「天底下哪有嫌棄自己孩子的父母……」
「有,」雲餚毫不留情地打斷,他抬眼看著萬叔,目光如炬,「天底下最先嫌棄自己的人,往往就是父母。」
萬叔不能理解他何出此言,可雲餚是他認為還算分寸的孩子,不是個張口閉口滿嘴胡謅的年輕人,就這段日子的相處。
從剛才和雲餚有爭執的那個人來說,萬叔知道雲餚必定是在家發生了什麼不和諧的事,否則不會突然要借酒消愁,他不像是會喝酒的,現在已經有點醉了,臉上盡顯暈態。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我媽對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疏離,明明小時候我攥著她的衣擺,她拉著我的手時,一切都很好啊……」雲餚憶想起了從前,他記憶里的母親看著他的目光還是溫柔的,那些年都像是一場夢,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母親的關係變成了現在這樣?
「你們只是缺少溝通吧,」萬叔長輩的口氣說:「要多聯繫才好。」
雲餚還是搖頭,他今天晚上都是在否定,都是負能量,借著酒精,不吐不快:「她不想看見我了,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