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宁脑中游云般飘着,长长吟了片刻,“就说,就说……”
彼时他所言“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
,孤单一句,前后无依,此刻被琬宁重拾于心,自己虽不清不楚地晕眩着,却莫名心悲,眼中不觉爬上一丝愁态:
“您是不是也很想念母亲?”
成去非闻言心下并无多少触动,当日不过一时之念,触景伤情,偶一为之,算不得什么事,再看她的神情,竟真的疑心她是真醉还是假醉了,便道:“既无平生欢,自难悲不能寐,不像阮姑娘,无事也一身愁,伤春思人追远,末了,还要喝得烂醉,不是么?”
这些话仍是寻常淡漠语气,她听了,只是睁着眼看他,成去非也望向她,眼前一团柔润的光,照得人心也跟着微微一暖。
“这世间的风树之悲,皋鱼之痛,岂会不一样呢?”
她略一迟疑,还是说了,目中似泛着点点星光,碎在一片银河之间。
成去非这回则彻底冷了脸:“怎么,你想知道我的私事?”
言罢觉得自己未免有些严厉了,遂又收了收:“人死如灯灭,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还要怎样呢?”
“我看你倒不像醉酒,还清楚得很,不如就来说说伦理纲常,”
他截住她这个很容易就开枝散叶的话头,转而问道:“你祖父是大儒,你自幼耳濡目染,又有解经的本事,可否为我说‘孝’?”
琬宁虚虚应了一声,听他继续道:“倘一人的继母虐待他,害他,那么丧礼之上,他到底是否要尽礼呢?”
“《尚书》里说,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可见母慈在前,子孝在后……”
琬宁努力回应着他,脑中并不太能记起太多,却仍强打着精神,嘴巴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了,便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我要去放河灯……”
成去非本正欲夸赞她通权变,真正通晓圣人之意,不想忽来了这么一句,只得叹息道:“我答应你,下一年的上元节,我带你去放河灯。”
心底却想,人果真不能轻易欠他人什么,还起来仿佛无穷无尽了一样……烛火嗤嗤燃着,他见她鼻息渐稳,终沉沉睡去,便闭目揉了揉眉心,确定她熟睡,方悄然起身,端起烛台无声去了。
第104章
琬宁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日光落在鳞次栉比的青瓦上,外头仍飞着柳绵,她勉强起了身,披了衣裳便坐到窗子下,太阳穴仍是微微疼着,只见园子里一□□燕,忽高忽低,来去甚捷,她的目光便随着那燕子起起落落,直到再也消失不见,面上便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不知这燕子是不是去年的燕子,明年今日它们又在何处呢?
春日已远,四处缭绕着风声鸟语,琬宁又念及烟雨的事,不觉烦闷无绪,呆呆托着腮,脑中忽灵光一现,就想往那月门打量打量去。
一只脚还留在门槛里,迎上四儿端着盥洗的东西进来,她忙又收回了步子。四儿见她起了身,遂笑问:“姑娘先来洗漱,这连早饭都没用,饿了吧?”
琬宁轻应一声,昨日之事竟半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一杯梨花春入嘴,初觉味道鲜美,但四肢百骸很快都跟着变了味儿,再醒来,自己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我昨日,有没有为难你?”
她一壁轻轻拨着水,一壁联想昔日见兄长醉酒的模样,玉山将倾般,可女子醉酒终究是很失态的一件事,琬宁一语未了,脸面便先红了,她这模样,倒真好看,眼波流转间皆是情意,莫说是男人,四儿心底叹气,就是自己同为女子,都觉得挪不开眼。
“贺姑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低眉的样子真美,跟前一阵园子里打的花骨朵似的,要开不开的,看的人又喜欢又心急。奴婢嘴笨,不知该怎么比划,您别往心里去。”
四儿忍不住赞着她,早忘了她问的前话,等帮她盥洗好,便引着她坐到铜镜前,拿过了梳子,替她散了发,一下下轻轻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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