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椅咿咿呀呀的声响中,俞老先生再次开腔:“我从来不过问小辈的感情,你爸是如此,你亦如此。钟书记既然亲自登门,开尊口为自己的闺女说媒,我们总该给个说法不是。”
“钟叔叔应该去找崔旭,而不是找我。”
俞知远双手交握,目光落向地面的倒影,直言不讳的接着说:“我不喜欢霄霄,对她也没有过类似妹妹的感情。”
俞老先生睁开眼,幽幽叹着气:“我如今已是黄土埋脖,这辈子唯一看不开的,就是我们俞家亏了你妈,亏了你。所以你若喜欢男人,我就当自己真的多了个孙子,真打算再婚,你爱娶谁便娶谁,这个人不能是卜晴。”
俞知远脸色沉了沉:“为什么不能是她?”
俞老先生倏然生起气来:“你既然喜欢男人,何苦坑害人家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喜欢男人?!”
俞知远本能的眯了眼:“法制晚报的事都过了多久了,您怎么还提这茬。自个养大的孙子,我是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真是……”
“上了大学一年见两次,工作后不是出差就是呆在国外几年不见,谁知道你身边的人是男是女,你让我上哪了解去!”
俞老先生气哼哼的从躺椅上下来,随手将字帖甩上书桌:“我累了,有话明天说。钟书记那边,自己去处理。”
这老头怎么跟小孩似的,说生气就生气……俞知远哭笑不得,跑下楼把刚躺下的张秘书折腾起来,问他爷爷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喜欢男人?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秘书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坐起来,脸色也不是太好的模样,简单将从卜晴单位打听来的事复述一遍。末了又强调,这些是卜晴亲口承认的。
俞知远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别了张秘书上楼洗澡休息。躺在床上,他却怎么都睡不着。第一次相亲遇见卜晴,她大大方方的端坐着,笑起来温婉又甜美。两侧脸颊上的梨涡很浅,但非常好看,颇有几分妈妈年轻时的风采。
然而真正觉得心动,却是在奶奶的葬礼当天。按照宁城的风俗,人死后要将生前穿过的衣服、睡过的被褥,全拿去殡仪馆烧毁。那一天早上天刚亮,她独自呆在奶奶房里,一样一样把东西仔细归拢好,眼眶红红的,不时低声抽泣。他站在虚掩的门外,一遍一遍听她喃喃自语:奶奶,知远赶回来送您了,他没有不孝。
那一刻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沉压在胸口,他想推门进去,又怕惊扰了她。一向坚硬的心房,在她的柔声呢喃中,渐渐变得异常柔软。
此后他暗暗决定,等国外的项目完工、验收完毕,他就回来守着爷爷安度晚年,顺便正式和她提不离婚的事。可惜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俞知远怎么也没想到,卜晴会去起诉,眼下又编出如此离奇而荒唐的离婚理由。
此次北京之行的暂别,让他终于有机会冷静下来,反思自己的冲动举止。亲眼看到父亲的遭遇,他感慨之余又想到了卜晴。相较于陈文月的贪婪,卜晴对钱的态度简直傻气的可爱。
表面上那么爱钱,骨子里却骄傲得容不下一点污垢,不属于自己的一分都不愿意多拿。
俞知远工作时非常喜欢循序渐进,摸清仪器工作的规律,寻找一切可能会出故障的弱点。他心中所图的卜晴,弱点其实就一个——卜家老太太,所以他才那么爽快的答应说不追。
不过今晚听了爷爷的话,他忍不住又在自己的账上,给卜晴记了一笔:胆敢说他喜欢男人,迟早得让她好好认错……
周日一早天公不作美,纷纷扬扬的飘起了毛毛雨。卜晴7点多就爬起来打车去了南大,和其他的老师汇合后动手清理礼堂内的垃圾。忙到中午,彭小佳来电话,说自己要回景州,让她陪着去惠之家采购。
回去不就是羊进狼窝……卜晴头疼的挂了电话,和其他老师将剩下垃圾搬出礼堂,赶紧打车赶去惠之家找她。到了惠之家楼下,发现超市正在搞促销和大抽奖活动,等着抽奖的人里三层外层的围着抽奖点,场面热闹非凡。
卜晴注意到滚动显示屏上特等奖那一栏,竟然是二十八万八千的现金支票,遂怂恿彭小佳,等会一定要买够符合抽奖条件的金额,好拿小票过去参加抽奖。
彭小佳鄙夷的瞥一眼布告栏,一面护着她奋力往里挤,一面大声说:“这种的你也信,能抽个不知名品牌的转运珠,就算是出门踩狗屎了,还二十八万八千,做梦哪不是!”
卜晴想想也对,遂打消了心思。逛完三层惠之家,她买了些晚上打火锅吃的菜,顺便给奶奶和卜朗,分别带了两套加绒的保暖内衣。彭小佳因为要回去,所以推车里堆的满满当当。两人在收银台结完帐下来,直接走另外一个没有设立抽奖台的出口出去。
别过彭小佳,卜晴步行回到御景,奶奶独自蹲在后院的花圃里,拿着把花铲刨土。她过去帮了一会,见雨下得有些大,赶紧招呼她回去:“阿奶,天太冷了你先回来,等会雨小了我给你接着弄。”
老太太佝偻着背,拿着花铲使劲刮干净鞋上的泥巴,颤巍巍的问:“大妹,你说我在这种点什么菜好?”
“不能种菜,这房子不是我们的,不能随便动。”
卜晴为难的拒绝:“要不我去给你买个架子,再弄几个花盆回来,把菜种到花盆里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