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扶风茫然地被哭声淹没,她看着斜掠而来的光剪出司伯玉干枯起伏的影子。
他所身处,即是地狱。他所身处,方是人间。
忽然有人站起了身,她望过去,却是孟太医。孟太医抱紧了拳,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朝咬着牙跪得直的姬倾朗声道:
“下官有最后的办法,愿为太子、冒死一试!”
他身后,有人出错愕的惊呼:“孟太医,你……”
孟太医没有回头,他沉声、声音微颤:
“下官知道,下官的针下去,若是太子没熬住,那下官就是千古罪人,死不足惜。”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着头:
“但太子为下官求一条命,下官无能,只能尽力为太子、求一个圆满。”
姬倾沉沉的眸光落在了纱帐后,那随时便能破碎的影子在他眸中浮动,片刻之后,他的眸光冷了下来,起身时声音又是那样的凛厉干脆:
“闲杂人等退避,孟太医即刻施针,任何结果咱家担负。”
他大步朝寝宫外走,曳撒上的流云动荡流淌,仿佛在天际搅动的雷暴。司扶风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却又低头看向司伯玉,眉眼里全是焦灼。
柔训抬起头,抓着她的衣袖晃了晃,温柔地笑:“这里有我,你先去陪陪厂公,有事我会喊你的。”
司扶风犹豫地看向太子,柔训便笑了,歪歪脑袋:“扶风,你要相信我呀,我可是姐姐呀。”
司扶风这才牵起个苦涩的笑,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分开往外涌的医官们,大步朝姬倾追了过去。
姬倾走得极快,她脚下踩着寒风朝他跑,大喊着他的名字:
“姬倾!”
那清脆的喊声回荡在满园枯败的海棠枝上,两边侍立的宫人一震,纷纷颤抖着跪了下去。
姬倾的脚步顿住了,他低着头、没有回身。司扶风便绕过去,他却又别开脸,声气淡淡地,仿佛什么都不曾生过:
“我要去给太子……预备丧仪。”
司扶风怔了怔,她沉默了片刻,伸手一把拉住了姬倾的手。姬倾却暗地里使劲,把手往回抽,硬生生不肯看她的眼睛,只有唇角一点自嘲地笑:
“他生前不曾受过皇家的眷顾,如今、却要成全皇家的体面。”
“而我这个朋友,不但留不住他的命,还要比所有人都早早地、预备着等他死。”
他执拗地要把手扥回去,司扶风叹了口气,干脆松了手,一把搂住了他。她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姬倾微微睁大了眼睛。
司扶风把他连人带胳膊圈在怀里,扬起脸,眉眼里全是安静:
“这不是皇家的体面。”
“既然是为朋友准备,那便是朋友之间最后的心意。”
她的手沿着他的胳膊滑下来,再一次攥紧了他的手:“我和你一起,便是你我最后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