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的。”
君钰垂眸道,“是阿钰任性,哥哥事务繁忙,我本该为哥哥分忧,现在倒成了累赘,阿钰真是惭愧……”
“你确实随性。阿钰,你每每行事都有自己的打算,此番你却是太过心软。我也非要你断情绝义,只是朝廷这趟浑水,步步惊心,自我们踏进来就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的不清明。好在林琅并未发觉你的状况,对方既非良人,不该有的情便还是舍了吧。”
安神香袅袅飘浮,室内短暂的静默带来了稍许压抑,良久,君钰低低道:“阿钰有分寸。”
若非林琅为人叫人难测恐惧,他又何须隐瞒地如此辛苦。林琅虽敬他重他,也有一点点爱慕之意,怕却也只是那一点点。他这模样,若是被人发现,想必会被人当成怪物,若是闹到朝廷上,定会给君家带来轩然大波。
在权力面前,君王的那种如纸薄情,他实在无勇气去赌,君家也输不起。何况他自身……
马车陡然停顿,外面的一阵喧闹声打乱了君钰的思绪。
君朗眉一挑,道:“何人拦车?”
外头的赶车人道:“大人,是长明侯,还有……小公子。”
君朗和君钰闻言对视一眼,君朗掀开车帘,便见狭窄的街道之上,一红灯楼前傲然站着四个彪形大汉,佩剑腰牌,威风凛凛,他们之前是当今宣王的弟弟、长明侯林彰,而另外一头则是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年,君朗看过来时,他正手持佩剑打翻了两个上前来抓人的大汉,而他身后则护着一位瑟缩的姑娘。
那少年玉簪挽发,衣饰挺直,面孔虽嫩豔,却与君钰是几乎一致地俊美明丽。
那是君家的嫡脉长孙、君钰的儿子君啓。
君啓的武艺是君钰一手教导出来的,对付几个奴仆不过区区,眼瞧着长明侯也要亲自下场动手,君朗自不好再作壁上观,出声拦住了两人。
林彰见马车前站着的君朗,一挑眉,也停了行动,敷衍地行了个礼。一番虚与委蛇之后,君朗方理清楚他们的事端。
原是面前这红楼的主人给林彰送去了一对新调教的雏儿姐妹,而这对姐妹先头的时候与君啓有些小渊源,君啓得信相救这对姐妹,便引得今日与长明侯的沖突。
君朗本是想寻着僻静的道回府,却不想刚好遇到了长明侯和君啓的这番事端。
按理说,君家和宣王交好,长明侯如今和宣王同气连枝,本不该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和君啓起了纠纷。奈何长明侯因私人缘故,看不惯自己的亲哥林琅待君啓如同胞弟般宠爱,甚至犹胜自己,便有意作弄君啓,加之君啓年少单纯,心气方盛,这才起的沖突。
不过,既然君朗来了便不好继续下去了,若是说得罪君啓倒没什麽,也不过是个人,但君朗却代表了整个君氏,长明侯人虽风流跋扈,却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枯瘦伶仃的女孩儿与君氏过不去,他与君朗一番推诿,加之宣王突然传召,便也作罢而去。
待长明侯离去,那弱小的女孩儿便向君朗叩头拜谢了一番,唯唯诺诺地顺着君朗的话说了自己的身世。
小姑娘名为阿宝,上有个姐姐,下有一妹一弟,父亲是个乡间野医。今年桃汛来得急切迅猛,沖散了黄河之畔不少生魂,其中便包括阿宝的赤脚医生父亲。平民百姓,一家之主的去世,自然是沖破了原本只能糊口生存的现状。阿宝的母亲为了糊口卖掉了阿宝的妹妹,带着儿子要改嫁。阿宝姐妹本也是要被卖给当地地主做奴婢的,但小姑娘自小在帮着父亲行医采药的过程中,学认了几个字,识得几个道理,阿宝不甘沦落为那好逸恶劳的强霸之人为奴为婢,便和姐姐商量,一道偷上了远来商户的运送之车,跋山涉水去寻找远方的亲姑,期望有个依靠。
两个不识路的姑娘来了洛阳,却错进了猎场,途遇棕熊猛兽,也是运气好,恰好遇到了外出打猎的君啓。君啓射杀棕熊救了两位姑娘,后来却因不防被毒蛇所咬,亏得阿宝以自己所学医理就地采药救治,才防得君啓有性命之危。阴差阳错结了一段小缘,在别过之后,不想阿宝姐妹不但未找到她们的亲姑,还因一顿饭食,被人骗卖去了勾栏。
“方才那人,他同我家乡的老爷一般,有将人绑了鞭打的癖好,姐姐受不了反抗的时候便被他、被他割了喉推下了湖,若不是君公子来,怕是我也……”
阿宝跪着,抽抽搭搭地说着。
君啓蹙眉听着,闻言忍不住道:“长明侯这也太过分了吧!他平日仗势欺人就算了,如今却干这种草芥人命的事情,这可是天子脚下,他真是一点礼法都不顾了。”
还要说什麽,却是君朗觑他一眼,截了他的话道:“天凉,啓儿,先将这位姑娘扶起来。”
礼法,是给需要遵守的人制定的,长明侯什麽身份,眼前这姑娘又是何种身份,这姑娘莫说已经被卖身契所束,沦落为风尘贱籍之人,便是她还是清白的身份,以她所受的委屈,又能以礼法奈长明侯如何呢?
君啓转过脸来,大大的眼睛对上君朗的眸子,被君朗严肃的模样吓了吓,君啓一个醒神抖了抖,知道自己多言了,忙捂了捂嘴闭上嘴去扶地上跪着的小姑娘。
君朗瞧一眼面前这身形看着就羸弱的小姑娘,叹口气,于君啓道:“啓儿,你被毒蛇所咬的事怎的不告诉我?咬在了哪处?给我瞧瞧。”
君啓在君朗的注视下,解开手臂上的绑带,露出手腕递给君朗道:“反正一点小伤,我看没什麽事我就没告诉大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