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咬牙,这贱种伶牙俐齿,让她有口难言。连老太君都舍不得动的东西,她若说自己赏了人,不合礼数。况且若果真去查,这些东西也还记在库上,轻则治下人偷盗,重则查自己治理不严,威胁到自己在老太君眼里的地位。
“可巧我昨儿刚看了入库记本,特意看了朝阳公主的贺礼,这两样,确实还记在库上。”
窦氏笑道:“大小姐此番查出,可见大小姐是无辜的。应是这两个小丫头眼红,使计偷了去,见利忘义,心机深沉,绝不能轻饶!金嬷嬷,把这两个丫头拖下去,重仗五十,送入官府,所有亲属立刻打出去,终生不得录用!”
重仗五十,手臂一般粗的硬木,上面布满异物突起,小丫环骨小身轻,一仗就能打断腰骨,五十仗哪儿还有命在!比起开水烫,显然这个更加残酷厉害,要夺人性命。
只听又是一声清脆的破瓷声,云儿也忍不住了,头脸全都是冷汗,倒在尘土里急促喘息,身体抽搐:“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求……求窦夫人饶命……”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金嬷嬷塞住了嘴巴,连同晕倒的笙儿一同拖了下去。一旁的碎瓷片上有鲜血痕迹,刚才云儿挣扎的时候,瓷片深深扎入了皮肤,鲜血洒于泥土。火炉上的水仍然烧得滚烫沸腾,咕嘟咕嘟个不停,溢出的水浇灭了火,又重新燃烧。
华月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而夕月只有在另外一个丫环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得住身体,她脸上全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冷汗频出,心中害怕到了极致。
“夕月。”
温玉蔻柔声叫道。
夕月浑身一震,软软地跪了下去,简直如同瘫倒,声音像是风中的丝絮,飘摇颤抖:“大小姐……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她太惊恐了,刚才如果温玉蔻再深查一会儿,就会查到自己身上。这金镯和耳环明明是窦夫人赏赐给自己和娇月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偷盗了呢?温府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盗窃,自己刚才差点命悬一线!
“我刚才说过,赏是赏,罚是罚,你不徇私情,提醒有功,应该得到奖赏。桂嬷嬷,把我房里的那只夜明珠拿来赏她。”
她并没有告过密,云儿、笙儿才是无辜的,可她不仅没获罪,反而还得了那举世无双的夜明珠?这种规格的赏赐,在下人眼中已经算是得到主子承认的标志,连一向倾心服侍的华月都没有过!
夕月以以为自己听错了,仍然怯怯的:“小姐,您,您说要赏我?”
“是呀。”
温玉蔻笑语盈盈:“你和娇月都是我倚重的人,最为聪明多慧,这夜明珠你们一人一只。娇月不知跑哪里去了,你就代为收下,等她回来再给她吧。”
桂嬷嬷将那流光溢彩的夜明珠装入华美的匣子里,而后放在夕月手上,向前一推。夕月踉跄几步,仍然懵懵懂懂,收下匣子后,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窦氏。
而窦氏的目光,始终放在温玉蔻身上,对夕月看也不看。
夕月虽然胆小,可胆小的人警惕多疑,她立刻明白,窦夫人原来早已决定要将自己和娇月灭口,而云儿、笙儿只不过做了替罪羔羊。她太傻了,小姐这是明着整治,实际上是在警醒自己,如果再不悔改,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她和娇月!
夕月想到此处,更是心寒胆战!
温玉蔻对着桂嬷嬷说了几句话,桂嬷嬷扬声道:“小姐既往不咎,大家按例领赏,从此以后大家安心做事,主仆皆荣!”
一众人叩头谢恩。
窦氏此时也正色道:“主仆一心,方是正经。你们明着走邪路,暗中却是在打主子的脸。大小姐虽然年幼,却是有整个温家做她的后盾,再有以下犯上者,我这个主事第一个不饶!”
“谢姨娘体谅!玉蔻年幼,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还望姨娘担待一二,也不枉我们亲近一场。”
温玉蔻盈盈拜倒,被窦氏一把扶住。
“大小姐不可行此大礼,既然这里完事了,就进去歇着,华月,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进去?”
华月连忙过来,扶着温玉蔻走入房中。而外头等候的小厮们,也将东西抬了进来,放在院内。窦氏站着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脱去镯子卷袖,亲自服侍温玉蔻洗脸,这才带着丫环嬷嬷们走了。
经过温玉蔻恩威并施,满院的丫环小厮们全都规矩起来,再也不敢闲磕牙乱打闹,凝神肃穆,连声咳嗽也听不见。特别是夕月,大难不死,竟有亲近温玉蔻的形迹。
桂嬷嬷冷眼看了许久,脸上才显出一点笑意:“小姐,他们经过这一番敲打,乖觉了许多。将军最不喜松散之气,咱们院子里先前老是吵闹嬉笑,传到他耳朵里,总归不好。落人口舌的事,要慢慢杜绝……”
“我今日,还是过于心急了。”
温玉蔻望着院子上方那小小的四方天空,口中喃喃:“桂嬷嬷,三日之后你代我去给云儿、笙儿多烧点纸,她们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并不后悔自己冤枉了云儿和笙儿,以后,这种事将会有许多。她已是在地狱走过一遭的人,既然选择复仇,命债必不可少。她不后悔,全都认下,将来到了地狱,再重新算账!
桂嬷嬷看着小姐单薄的身体,纤细,娇柔,刚刚涉入这尘世的险恶,秉承了外祖父狼王的狠准快绝,既让人感慨,又让人欣慰。她不禁心中浮起阵阵怜爱,点头应允:“是。”
“小姐今天也累着了,用过晚饭后,就早些歇息吧……”
华月转身朝门外走去,心急着为小姐端来晚饭,却被迎面一撞。华月惊慌失措,忍不住叫了一声。
“华月,嘘,别叫,没关系我来捡,别被她现!”
明明狼狈不堪却故作镇定的声音。
温玉蔻回。
满室清香涟漪,硕大的芙蓉花娇艳柔美,若出水菡萏,风姿忏情,大瓣大瓣的花朵随着倾倒之力洒落一地,刚才的相撞,弄乱了三醉芙蓉。一少年自花中站起,容貌俊秀,唇红齿白,穿如意锦缎暗纹缂丝衫,缀着七宝,绣着明凼,腰间垂着一条碧玉坠,脚蹬黑靴,堪堪是人比花娇。
他踩着花瓣,朝温玉蔻缓缓走来,手里执着一朵洁白清冷的芙蓉花,笑的眉眼弯弯:“阿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