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惠失笑,捏了捏她皱起的鼻头,道:“你管旁人作甚,谁叫你在外头等了,进来又有何不可?”
顾梓榆轻哼一声,接过芝兰递来的茶水,小啜了一口,道:“那何美人俗不可耐,若是撞见了,难免要敷衍几句。今儿在建宁宫敷衍得还不够么?”
说着,她拉扯过荣惠的手臂,撒娇道:“到了惠姐姐这儿,我可烦懒再敷衍谁了。”
荣惠莞尔一笑,听她说何美人俗不可耐,便知她是吐槽的是今日何美人觐见时那金光闪闪的造型。的确,能中选的小主中,能有如此审美的,当真是不多见了。
“惠姐姐,你这春咳很伤嗓子,不如吃吃这味清息养荣丸。”
顾梓榆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青瓷瓶子,送到了荣惠的手中,笑着眨眨眼:“别小看这药丸,听我兄长说,这小小一粒药丸在那戏子歌姬里头,价值百钱。”
此物珍贵,于荣惠来说倒不在价钱,而在来自江南,宫中难求。她在手中把玩了下,玉树便上前道:“小主,这清息养荣丸来之不易,奴婢先收着吧。”
荣惠点点头,便将青瓷瓶子递了过去,顾梓榆看了玉树一眼,秀眉微挑,道:“玉树,你尽管放心了,我还会乱了惠姐姐的事不成。”
玉树脸色一变,顾梓榆却是淡淡补充道:“这清息养荣丸是具保养嗓音的功效,却非是医治春咳之药。”
玉树叫人直言出心思,脸上红红,垂头躲开了去。
荣惠却是好笑的戳了顾梓榆脸颊一指,笑骂:“促狭鬼,我心里盘算什么事倒叫你看出来了?却来排遣我?”
“岂敢?”
顾梓榆笑眯眯的躲开,道:“姐姐一向谨慎,步步为营,眼下的局势,姐姐会当那出头鸟才不是姐姐了呢。”
正说着,荣惠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顾梓榆的脸色就露出了几分担忧,帮她抚了抚胸口。待荣惠缓了缓气,她却是瞪了荣惠一眼,怨怼道:“不过今儿在殿上,姐姐忽然咳成那样,吓得我!幸而妹妹我聪明绝顶,回过味来,不然岂不白为你担心一场!”
“是姐姐的不是,是姐姐的不是。”
荣惠笑着告饶,看着顾梓榆别扭的絮叨模样,好像一只周到体贴的小母鸡,屋内直有一股暖意洋溢,驱散这春日里许多寒意。
荣惠留了顾梓榆用饭。用了饭后,她们俩便像旧时一般打起双陆来,
依旧是荣惠执青色,顾梓榆执赤色。芝兰捧茶、玉树焚香,还有顾梓榆身边带来的那丫鬟红豆来算筹,红叶则……
荣惠又朝顾梓榆身侧扫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顾梓榆是从六品贵人,循例是只能带一个陪嫁丫鬟入宫的。顾梓榆既然带了红豆来,那红叶则是被留下了。不仅如此,出去首领内监和掌事宫女,从六品贵人的宫女内监的定例只各三。
思及此,荣惠少不得关心道:“妹妹那畅和宫里人可够使?少了个红叶可还习惯,不如从我这里拨一个过去?”
“不必,姐姐这人也不多,你这还病着,更是少不了人伺候的时候。”
顾梓榆摇摇头,又低了声音,道:“姐姐病着,少不得底下有人不尽心呢,哪还能把人往我那拨?”
荣惠不以为意的笑笑,她自然想到了这些。但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下面那些小内监小宫女究竟是什么摸样,也能露出几分真形来了。
顾梓榆见她面色了然,也就知道她心中自有盘算,遂不多言,转而笑道:“姐姐也不必担心我,那畅和宫里的主位是宁嫔,为人不错,颇认为我奇货可居。我头一回给她请安时,她便拨了两个小宫女给我。”
荣惠见她自己比作奇货,很有些好笑。顾梓榆生的清丽脱俗,气质灵动,出身也不算低,若不露出本性,确算得上奇货。
但她听到宁嫔这个名,却是忍了笑。今日在建宁宫觐见时,荣惠还没来得及给懿妃以下的妃嫔请安便回来诊病了,所以了解不多,于是只问:“我听说,宁嫔和庄贵妃一般,也是陛下为皇子时的姬妾吧?”
顾梓榆点点头,只看着棋子,带笑道:“可不止是姬妾,比起庄贵妃,人家可是陛下为皇子时名正言顺的侧妃呢……”
原来朱文烨为皇子时,庄贵妃说起来也是侧妃之身,但却是以侍妾身份入府,因诞子而晋了侧妃的位分。
荣惠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嘴角含笑道:“如此说来,宁嫔和庄贵妃交好,那宁嫔示好于你,是不是也意味着庄贵妃有意拉拢你?”
顾梓榆却是不置可否,随手用帕子捏了块糕点入口。待如数咽下,她的眼珠缓缓转了转,看向荣惠,低声道:“惠姐姐瞧着,庄贵妃和懿妃,孰优孰劣?”
荣惠眸光一转,已是换转神色,只抬眉微微看了顾梓榆一眼,见着她略显不自在地低首下去,心内想想,已是有了定论,温声道:“梓榆妹妹,她们孰优孰劣无需咱们来分辨。”
闻言,顾梓榆素来清明的目光泛起一丝茫然,缓缓才道:“后宫沉浮,若只凭一己之力,只怕力有不逮。”
荣惠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妹妹,庄贵妃居尊,懿妃有宠,却都
无缘中宫。这样的浮萍,只怕借不了多少力。但稍有风浪,还要遇险,徒遭牵连。”
顾梓榆斜眉,嘴微微嘟起,道:“姐姐的意思,竟是两不投靠了?”
荣惠笑着摇头,道:“心里如此想罢了,眼下咱们力微言轻,总不能开罪了谁。何况上有两宫太后,还有那两位良媛,局势就模糊的很。”
顾梓榆非是朽木,荣惠只提点这么两句,便回过味来,露出若有所悟的笑容。但见荣惠一副运筹帷幄的摸样,她又起了戏谑之意,抱着荣惠的手臂摇了摇,悄声问:“好姐姐,咱们且说笑的,你看庄贵妃和懿妃哪个要得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