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当天发生的事情我和温岭远也不清楚,不过既然薛擎当时在场,又给岑深付了手术费,这俩人应该是有了些接触。果然,薛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朝旁边的护士抬了抬下巴,“你去忙吧。”
那护士估计也忍了半天,赶紧应声走了,蒋梦欲言又止了一下,好歹是给了薛擎面子,没把人叫住。
我和温岭远识趣地往后退,默默当两棵安静的白菜。
薛擎开门见山道,“你刚才的意思,是想把孩子打了?”
蒋梦眉头微皱,不自在道,“也不是……我就是有些顾虑么。”
“顾虑什么?”
蒋梦看了下我们俩,温岭远赶紧拉着我转过身,遥遥望向窗外,继续乔装两棵耳背的白菜。
蒋梦沉默了一下,还是干脆说了,“医生说他左腿伤得很重,康复率很低,右腿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后遗症,我这时候要是生孩子,实在养不起……”
“养不起我出钱养,”
薛擎眼睛都没眨,冷声道,“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房子岑深都给你弄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就把你俩的证领了,安心养胎就行。”
蒋梦皱眉看他一眼,眼底有些愠意,“生孩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他现在这样,我怎么安心生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工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做,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的开销,岑深的医药费,甚至你孩子的生活费,教育费,一切我担着,你就把孩子生下来,其他都不用你费心。”
蒋梦听到这儿却是冷笑一声,“就凭你一句话,要我赌一辈子,你当我傻吗?”
“傻?”
薛擎跨近了一步,跟着冷笑,“你嫁给他,给他生个孩子,你觉得是傻?”
蒋梦微微一怔,蹙着眉没说话。
“像你说的,如果他真的一辈子站不起来了,这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你跟他要房子,要车子,要婚礼,要戒指,他什么都给你了,轮到你给他一个东西,就变成犯傻了?”
“东西?”
蒋梦哈地一笑,嘲讽道,“那是个孩子,是我一辈子的婚姻,能和那些房子车子一样吗!”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嫁他了是吧?看他现在成了个残废,你就想甩脱他了是吧?”
蒋梦不知是羞怒还是怨愤,扬声道,“是还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和岑深之间的事儿,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当然和我有关,他是我哥们儿,”
薛擎眯眼盯着她,嘲讽道,“他养不了你了,我养你,反正我养着的人多了,不差多你一个没良心的。”
“你说谁没良心?!”
蒋梦尖叫一声,怒道,“你当生孩子是过家家呢!他要是一直这样,就是我自己带孩子,我们可能连婚礼都没有,蜜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我都没法带他去见亲戚朋友,家里有任何事都是我操心,他想帮也帮不上!你说得倒是容易,这些是钱能代替的吗?我等于找了个麻烦你知不知道!”
薛擎根本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直接打断她的话,“行,这婚你不想结了可以,不过这孩子,你必须给他生下来。”
“必须?哈!凭什么!”
“凭他爱你。”
蒋梦脸上扭曲的神情忽地一滞,眸光微颤起来。
“凭他愿意等你,愿意疼你,愿意满足你一切要求,付出一切想护着你,”
薛擎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握了下拳头,好一会儿才说,“你从他那儿索取了那么多,就不能给他起码的一点点信任?你这时候离开他,把孩子打掉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你和这个孩子是支撑他康复的最大动力,你就这么把他丢下了,是想彻底毁了他吗?”
我从没看到过薛擎脸上露出过这么沉静又复杂的表情,就连这番话,若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敢相信是从他薛擎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放荡肆意,游戏人间的人渣,居然也能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来。
对方显然也出神了,很久后才咬紧了牙,勉强丢下一句“那也跟你没关系!”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薛擎却像是被什么思维困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闭着眼扯了下嘴角,很是自嘲似的。
我和温岭远总算动了动,想叫他,薛擎却率先开口说,“你们走吧,我自己看看他。”
我俩面面相觑,怕刺激到这人,也就听话地撤了。而薛擎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透过门缝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人,一直看到夕阳西下,天色暗了,才终于动了动,推门走了进去。
那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他没有见过这人睡着的样子,那一晚折腾了那么久,却是自己倒头大睡,都不知道这人睡着了没有。
薛擎放轻脚步走过去,然后站定在病床边,默默看着他。
几天没见而已,这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石膏,绷带,钢板,还有他认不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缠在这人身上,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死死绑缚在里面,折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没有见过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可也听朋友说过,这是一个很聪明,也很优秀的年轻人。
可却因为自己,就这么伤痕累累地被所谓的恋人丢弃在了这方寸的牢笼里。
“小岑。”
薛擎半蹲下去,慢慢握住那只唯一完好的手掌。
“好好结你的婚不好吗?为什么要救我?”
他喃喃说着,抬起那只冰凉的手握进掌心里,“不是拼了命要甩脱我吗?那为什么不跑开,却要来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