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愈索性抱住她,“娘,你自己知道就行,也不用告诉我姥娘家人。”
张翠花点点头,“我知道。”
“为了保护舅舅的安全,家里是得不到应有的荣誉和奖励的。”
他提醒。
张翠花道:“谁稀罕那些啊,把鬼子和老蒋赶出去,咱们过好日子,就是最好的奖励啦。”
弟弟还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周明愈当然不会跟她说,当年跟着撤退登上宝岛的一些卧底,在三个月内就被清查一遍被处决大半。
能活下来的是少数。
他也不知道舅舅是被清理掉的那批还是侥幸活下来的那批。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相信舅舅还好好地活在台湾。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诚仁感觉老婆子很不对劲,竟然早早地就躲进被窝里,肩头还一抽一抽的。
“我说老婆子,你这是咋个了?”
周诚仁凑过去瞅瞅。
张翠花拿手巾蒙着脸不理他。
周诚仁掀了半天也没掀开,寻思是不是自己惹的?
不对啊,他这么听媳妇儿话,疼媳妇儿的人,还能惹媳妇儿哭?
那没有的事儿。
年轻时候没有,这都一大把年纪更不能。
谁不知道他家的事儿全是老婆子当家做主的。
上头没有公婆,下头孩子都听话孝顺,多少人都羡慕老婆子没烦心事儿呢。
他寻思着就想摸烟袋锅子抽袋烟,嗓子里一阵痒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想起早上他咳嗽得厉害老婆子说“你都一把年纪,这两年咳嗽也厉害,我瞅着要不就别抽那烟袋了。红鲤子不是说了嘛,那烟不是啥好东西,抽了以后肺子都黑了,老了坐病,还有人得肺病的都没法儿治呢。”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说啥,嗯,笑嘻嘻地说没事,一大把年纪,吃好的喝好的,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感觉够本了。
难不成老婆子这是记着,生气呢?
他犹豫了一下,手里捏着的火柴就没划下去,重新放回火柴盒里。
只是烟瘾上来有些忍不住,看了一眼油灯,寻思要不就对着油灯抽两口?那油灯在灯窝子里,靠着老婆子那头呢。
那、要不就不抽了?
烟瘾难道还有老婆子重要?
周诚仁寻思了一下,做了老半天思想斗争,终于压下那股子烟瘾,把烟袋锅子放一边,对张翠花道:“老婆子,我听你的,不抽烟了。”
张翠花正躲着抹眼泪呢,这么多年也就爹娘死的时候她哭过,后来不管人家欺负还是弟弟当兵还是弟弟这么多年不回家,她也从来没有哭过。就算那时候日本鬼子进村,赶得大家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她也没掉过泪,只想着怎么活下来。
可这会儿知道弟弟还活着的消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好像把她的眼泪闸门给砸开了,怎么都忍不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啊流,她自己控制不住,又觉得有点丢人不好意思,生怕被人看见,所以早早地上炕困觉。
哪里知道老头子在那里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干啥呢。
嘀咕了半天,最后冒出这么一句来,把张翠花又弄得笑起来。
“谁不让你抽了,你抽吧,反正这么大年纪,咱们也活够本了。”
她憋着哭了半天,嗓子也哑着,这么一说听在周诚仁的耳朵里,那不就是赌气嘛!
这还了得!
不抽,坚决不抽了。
他把烟袋锅和烟袋包放在张翠花靠墙的那边,坚定道:“不抽了,说不抽就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