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龚希羽都有点气喘地停下来,对着雪饼说:“我们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发现里面有一串视频未接的感叹号和未接来电。
她一看到,轻轻叹了一口气,拨回去。“妈妈,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吗?”
对面传来一个责怪的声音:“手机做什么不接电话!”
龚希羽走到客厅旁的卫生间,轻声说:“我晚上在加班,妈妈,手机静音了。什么事情啊?”
“哦,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问问看你怎么样。”
龚希羽一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挺好的呀。”
“哦,那国庆之前都不回来了是吗?”
“嗯嗯,准备待在这边找工作。”
“现在实习怎么样?”
“蛮好的呀。”
“我听别人说实习顺利人家都会留用的,你这个留的下来后面也不用再找工作了。”
龚希羽的指甲抠在光滑的台盆上,什么都抓不住。她听到安静中带着点回音的自己的声音说:“不一定留的下来。再说吧,我再找其他的。”
“留得留不下来你要争取的呀,怎么再说呢。你要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嘴巴甜一点,干活勤快点。肯定得领导喜欢。实习工资发了,也请人家吃点零食。对了,前两天你奶奶送过来一特产礼盒,里面好多一小包一小包的芝麻花、陈皮糕,鸡蛋酥什么的,我给你寄点过来,你给同事们发一点,可以跟他们拉拢关系。”
“不用了,妈妈。他们不吃的。”
“没事,又不贵。你就是不会做人,太呆板——”
“妈妈!”
龚希羽喊道,随后声音又耐心柔和下来。“真的不用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哦。那你自己那边也能买。实习工资够的吧,你实习多少钱一个月?”
“还没发呢,没多少钱。”
“怎么会没多少钱呢,你不要大手大脚,不把钱当钱。你奶奶说了,你那个公司她姐姐的外孙都说了是有名气的大公司,钱可多了。告诉妈妈,到底一个月多少钱?”
“没有多少,我只是实习,还要扣掉税什么的。而且平时也要吃饭,我后面还要租房子。”
“那总归也是有收入了。终于也是养出来了。那,要不妈妈这个月的生活费就不打给你了,你也开始领工资了嘛。”
“妈妈,你怎么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对方一下子熄灭的气焰和迟疑的口气让龚希羽有了不好的猜想,语气也激动起来:“是不是奶奶跟你说了什么,她怎么会来看你?”
“都说了没有。”
“妈妈!你不会是又给他钱了吧?”
“不是。”
龚希羽忍不住喊道:“妈妈!你说实话!你不说我等一下就打电话问奶奶。”
“不是,正好你奶奶过来。也是说起你爸爸现在已经改好了。已经自己踏踏实实地干活干了半年,还给她买这买那孝敬她。这不是正好一起干活的同事说想盘个小生意,他也准备投资。”
“妈妈!”
“真的,这个同事你姑姑也认识,真的是真的。你爸爸都瘦了,你爸爸都不让你奶奶跟我说的。是你奶奶偷偷跟我说的。”
“你给了多少?”
“我之前打工攒的六万定存到期,就都转给他了。你爸说半年就回本了。他还打算先还我点的,说不要我的钱。我想着好歹也做过夫妻,何必到那么绝就先没要,等他回本了一起给我。”
“回本?他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多少次了,妈妈你为什么就是要一次一次给他机会,好不容易都离了婚了,还要跟那边牵扯不清!”
“你怎么说话,你怎么那么绝情啊。你奶奶说得没错,你就是硬心肠,全家就你最硬心肠。本来还叫我别跟你说的。反正再等几个月他们就打回来了。”
龚希羽呆滞着说:“你就一定要相信他们的话吗?就非要这么好了伤疤忘了疼?那老太太瞒着你把房子卖掉给那个人抵债的时候跟你说过一声吗?你求他留点我的学费别把钱全都拿走,他甩你耳光的时候妈妈你都不记得了吗?他们都有情有义,是,我是全家最绝情的。”
话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愤恨的,带着厌恶和发泄的语气。
可惜,唯唯诺诺的母亲唯独看到自己孩子的反抗反而会像被刺激的猫一般跳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龚希羽,我是你妈,他是你爸爸,这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改变的。陈年往事就你一直记着。现在你爸爸已经改了,我们,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龚希羽听不下去,狠下心挂了电话。她走出了卫生间,低着头走回到沙发上。客厅明晃晃的灯光和窗外的高楼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龚希羽看着露着肚子没心事躺倒的雪饼,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抚摸着它一边打开了手机刷起朋友圈。
她其实没怎么发过,因为没什么看起来拿得出手的生活图片。可却有时候会去翻看很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有之前吃过的餐馆打的广告,宠物店的猫狗小视频,同学的各种实习的,复习考研,考公的状态。龚希羽翻下去,看到了一条之前鲍言言发的照片,里面是他们一群人坐在会议室里的图片,配文是:“请tea喝个奶茶好加班,这次还碰到了给力的小帅哥tern,中期汇报胜利在望。”
照片的桌角能看到一堆打包的袋子,照片里所有人都在,没有她。
龚希羽面无表情地退出来,随便点进视频号里。无意识地往上刷,看到一个高温下辛苦打工人的视频,配了一段煽情音乐。明明平时根本不会停留的短视频,在那些背景音乐里,毫无征兆的,龚希羽就哭出来了,连雪饼都听到声音头一抬,爬起来看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