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收敛,崔信卸下去半口气,“放心,清河崔氏,虽是耕读立身,这些年我披挂上阵,早就为人不齿,轮不到你挑拣读书人,有个武将之家便是不错。”
少女散去半口气,“武将,武将也……”
,最末两个“不行”
,在崔度再度袭来的黑脸之下,未能出口。
“就凭你坊间的名声,想来没多少人愿意。”
崔冬梅:“阿爹,连你也这般说我!我何时……”
不待崔冬梅说完,崔信招呼人上前,“来人,二娘子禁闭嘉慧园,没我的令,不得开门!”
本以为这事儿尚且有个回旋余地,万不料这般波涛凶猛,她惊呼,
“阿爹!你是我亲亲阿爹!你这是打算将我嫁给谁?!阿爹!你不疼我了么!阿爹,这多年来,你常说二娘子是你最疼爱的小娘子,你忘了不曾……”
家主有令,府中之人只能看着崔冬梅被人架走。
那凄凄惨惨的哭嚎之声,越来越远,渐渐消散。
这夜,朔风呜咽,带走一切。
翌日,辰时前后,崔信单枪匹马前往立政殿,面见杨恭。
初春霞光来得晚,这般时辰,东面的宫墙旁,还能隐隐得见朝霞微澜,点点金光。并非朝会,也非商议政务,崔度一身窄袖素服,阔步朝前。踏过玄德门,转过日华门,见太子杨琮迎面而来。他而今模样,令常年领兵的崔信几分怀疑,这人莫不是专程在这里等着的。
似知晓崔信的疑惑,太子杨琮惊喜道:“侯爷,未曾料到于此地得见,这是去见父皇?”
崔信看看日华门,想起日华门往西便是太子东宫,于此处得见杨琮,再寻常不过。遂请安,应下他的话。
“即使如此,河间侯可愿随孤一道前往,正好孤也有事奏请父皇。”
储君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一路上,二人说些有的没的,状若寻常,快要到立政殿,杨琮突然问道:“不知河间侯此番前来,可是商议二娘子婚事?”
崔信暗地打量杨琮,“此事,殿下也知?”
杨琮迈步上立政殿台基,“昨个儿晚间,听说过两句。”
太子说得再顺畅不过,外加他话音还未落下便朝殿内走去,惹得崔信心口的疑惑,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到底是多年领兵之人,这等极小的异常也都放在心上。
立政殿内,杨恭手持白玉马把玩,通体温润透亮,一见便知并非凡品。杨琮和崔信入内,依着杨恭的喜好,夸赞两句后说道正事。
陛下问:“你们倒是巧,凑一块儿去了。太子有何事禀告?”
杨琮不答,而是看向崔信,“听闻河间侯所奏乃喜事,父皇,何不请崔侯爷先?”
崔信爽快说道:“陛下,臣这里确是喜事一桩。想来陛下也知,微臣家中有个不成器的二姑娘,成日招猫逗狗。马马虎虎长到如今,已十六,是个大姑娘了。微臣想着,替自家姑娘说一门亲事。”
陛下点头之后,又听崔信说道:“微臣家中二姑娘,早年陛下也见过,是个不成器的丫头。这多年来,一直也没什么起色,大大咧咧,毛毛躁躁。微臣想着,她这般性子,若是依着,”
说道此处,崔信几不可见地瞄太子和陛下一眼,思忖着继续,
“依我清河崔氏的规矩,嫁入王家,卢家等人家,恐是不太妥当。”
见太子和陛下双双松口气,崔度确定自己猜想得不差,
“是以,微臣打算,就在京都内外,给她寻个脾气好,模样好的郎君。她这个小娘子,性子急躁骄纵,还是得有个稳妥的郎君看着才是。然而,京都内外,微臣一个武将,熟悉的青年才干,也大都是粗鲁武将,没个脾气温吞的。这门亲事,还是劳烦陛下定夺。”
说了半日,全是虚言。
陛下无甚表情,将手中的白玉马翻了个面儿,家常一般问道杨琮:“太子说该当如何?”
这等时候,杨琮还在等着旁人做出头的椽子呢,如何肯说。
杨琮虚虚说道:“崔二娘子高门贵女,父兄又有建国立业之功,未来夫婿,自然得慎之又慎,不可草率。”
陛下:“是该好好想想,”
再问崔信,“武将粗鲁,今岁春闱有几个可造之材,崔侯以为如何?”
崔度心道:这是打算将自家姑娘嫁给寒门庶子了!
“回陛下,今岁春闱当中,仅有一甲榜眼,二甲传胪年岁相当。这两人,微臣早已经盘算过,邱榜眼早有未婚妻,而贺传胪前几日定下中书令家四娘子。陛下,这两人不妥。”
陛下:“是么?那选谁为好?”
在场之人,各有各的盘算,一时之间无人应答。崔信身为臣子,也是崔冬梅老父亲,见不得如此场景,又想着先且灭了太子这厮才是,是以说道:
“莫不如,在京都寻个知根知底,官职……”
不待崔信说罢,太子杨琮突然插话,“父皇,这有失体统。崔二娘子侯府贵女,怎能随意定个微末小官。”
崔信歇了口气,而陛下似来了兴致,将手中的白玉马搁下,
“听太子之言,对崔二娘子很是关切?”
陛下目光犀利,笔直朝太子袭来,令他一瞬间精神紧绷,后背发凉。
剎那之间,好些个想法在太子脑中来回,一则是说请崔冬梅为侧妃,二则说自己关切的乃崔大哥,三则说陛下和崔信的袍泽之情……
半晌,就在太子即将请立崔冬梅为侧妃之际,殿外蓦地传来李申的高声禀告。
“陛下,崔二娘子去寻太后去了!”
一时之间,殿内三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