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抬起头的那个瞬间,扶苏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奔腾涌动,几乎冲破了皮肉,可是,瞧见那张脸,那管血又被冻住了。他审视她道:&1dquo;你是何人,又有何罪?”
黄衣裳的女郎,原本生了一张玉白温柔的脸,可惜,半张脸上,却蔓爬过一朵红花,直直延伸到际。
她自惭自己容颜,又垂下头道:&1dquo;臣有罪,辜负了主公。”
扶苏若有所思,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语气缓了一些:&1dquo;你定是山君口中所言大母三娘,几时见过孤?”
石头二五化成猴儿,扑到三娘怀中,笑道:&1dquo;母亲,你总算肯出来了,父亲知错啦,都急坏了。”
三娘转身,奚山君从石头房子中刚刚走出,正阴恻恻地看着她。
她擦了擦眼泪,福身笑道:&1dquo;让公子见笑了。妾有故人,与君相像。”
白日的时候,扶苏曾寻找那歌声,却无功而返。
奚山君夜间提了一块烧肉和几坛酒,带着扶苏朝山崖走去。
距离山崖越近,月光更加皎洁,歌声也越清晰。
&1dquo;山君带我拜访何人?”
奚山君道:&1dquo;我能带你回来,全靠此人一块聘礼。”
&1dquo;望岁木?”扶苏思绪清晰,在黑暗中,对着奚山君,略有局促,&1dquo;山君,苏一直有疑问,不知可问否?”
奚山君脚下未停,道:&1dquo;公子但说无妨。”
扶苏顿了顿步子,&1dquo;孤知山君为君,亦知山君为妖,更知与君有婚约未尽,然则,然则&he11ip;&he11ip;孤并不知,山君是男子还是女子?”
奚山君缓缓回头,幽幽地道:&1dquo;本君自是男子。”
扶苏又顿了脚步,孩子般稚气未脱的脸上带了几分尴尬道:&1dquo;先时道你是女孩儿,你去哪儿,我竟还要处处护着,可见是我轻率了。”
奚山君用手拉下眼睑道:&1dquo;我何时说过我是女子?”
扶苏显然失望,但教养极好,仍认真问道:&1dquo;两个男子怎成婚?成婚依照哪国之礼?奚山或有旧书可循?”
奚山君却把头抵在他胸前,笑弯了腰,&1dquo;真真是天真小人!玩笑话都听不出吗?哪个真要你娶男子了!”
有些无奈地抽动了手指,少年整齐的黑绾着玉冠,即使永远那样浅那样淡的一张脸也在月色之下,变得有些错觉的温柔。
歌声戛然而止,远处传来苍凉洪亮的嗓音:&1dquo;奚山何故扭捏,做出女儿态?”
奚山君笑了,晃着宽大的麻衣袖子,携住扶苏白衣朝前而去。
&1dquo;大哥莫要取笑,一时忘形。女子就是这样麻烦。”奚山君如是道,扶苏望着眼前之景,却有些惊讶。
这是一棵生在石壁中的参天古木。如松非松,似樟非樟。夹fèng生存,而生机勃勃。瞧着它,每一片叶子在月光下都闪闪亮,仿似瞧见了生命中的无限生机。
它很高,生着一双藐视生灵的双目,眉毛白得垂到了树下,粗壮的树身上盘踞着一条花皮的蟒,粗若成人拳头,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芯子,三角头上的一双三角眼仿佛淬满了毒,凶神恶煞地望着扶苏,缓缓蠕动着,带着危险的气息。
&1dquo;是个上等的脆骨头。”那树似人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树身缓缓摇晃起来,出沙沙的响声。
&1dquo;瞧着就好吃。”那嘶嘶吐着芯子的蟒恶毒地盯着扶苏,瓮瓮地开了口。
奚山君提出酒肉,放到树下,笑道:&1dquo;许久没见哥哥们,还是这样活泼。”
蟒一头埋在糯米一般的白肉之中,狼吞虎咽起来。树却用眉毛卷起一壶酒,淋入口中。许久之后,二妖方噫叹道:&1dquo;什么时候才能如二百多年前那样,畅快地吃一场肉呢?”
扶苏想起奚山君所言报应,那些日子,这些疯狂无所忌讳的妖怪,恐怕吃了不少人。
奚山君指着扶苏对那树道:&1dquo;这便是兄长一块皮换来的夫君,今日带他拜见哥哥们。”
扶苏凝望大树许久,才知它便是书中所说增寿的神木望岁。
原来生的这个模样。
最幸运之事,莫过于身旁全是无价之宝,最不幸之事,莫过于这些无价之宝都比你强上许多,有些还生着脚。
扶苏又行了个礼。出了这个山头,他是人人喊打人人都得尊敬跪拜的百国太子,在山中,他却是最小,处处行礼。
&1dquo;你多大了?”那生着三角眼的蟒听闻此言,似乎一瞬间变得慈爱起来,瓮声瓮气地和蔼地问着扶苏。
扶苏道:&1dquo;苏辛酉年生,今年刚满十六。”
望岁木笑了起来,树叶抖落了下来,有些落到扶苏肩上,起初亮晶晶的,后来却瞬间化成了灰烬。
它用眉毛卷起一提酒,扔给奚山君道:&1dquo;你那会儿来的时候多大?”
奚山君微微一笑,&1dquo;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