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外拂进,吹散夏的炎热。谢霁依旧白衣墨发端坐面前,俊美的五官不见一滴油汗,清爽得如同月下谪仙。
谢霁不仅知道谢宝真的喜好,还知道她有腹痛之疾,每月总有那么一天痛得小脸煞白。他也曾担忧问过是何原因,可谢宝真却是红了脸支吾着不肯说。
未经人事的少年尚且不懂女孩子的隐秘,只当是她同自己一般脾胃虚寒。
闻言,他张开五指盖在杨梅汁水冒着寒气的碗沿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冷饮伤胃,浅尝辄止即可,莫要贪食。”
杨梅汁色泽紫红,宛若瑰丽的宝石,喝起来酸酸甜甜又凉丝丝的,谢宝真还未尝够,倾身央求道:“再容我喝一口……就一口,可好?”
天真纯粹如稚子般赤诚的少女,总能触动谢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根本没法拒绝,片刻轻轻收回手,妥协道:“就一口。”
谢宝真喜笑颜开,端着天青色的冰裂纹瓷碗大饮了一口,分数次咕咚咕咚咽下,这才放下只余一小半的杨梅汁,弯着眼说:“说好的一口就一口!”
谢霁望着碗中空了一大半的紫红汤汁,缓缓皱起眉,有些担心这般不加节制的狂饮,她的胃能否受得住。
谢宝真怕他不悦,还在强词夺理:“你只说让我喝一口,又没规定这一口喝多少。”
她说这话时,唇珠上还沾着宝石色的杨梅汁,看上去像染了口脂般鲜艳欲滴。谢霁神色缓和,望向她的目光既宠溺又无奈,问道:“好喝吗?”
谢宝真用力地点了点头,发丝和眼睫处落着纱灯的暖光,金丝墨线般璀璨。
见谢霁目光沉沉地凝望着自己,她倾身越过小食案,捧着冰裂纹的碗送往谢霁唇边,期许道:“九哥要尝尝么?”
说罢,又想起这碗杨梅汁是自己喝过的,怕谢霁嫌弃,她又有些退缩道:“这碗我喝过了,还是让人给你送一碗新的……”
话还未说完,谢霁已轻轻握住她的腕子,倾身迎上,却不饮她手捧的汤碗,而是借着半开半掩的窗扇遮掩,倾身吻住了她娇俏的唇瓣,辗转厮磨间,舔去她唇上沾染的杨梅汁。
“是甜的。”
半晌,他放开她,哑声评论道。
楼下的热闹还在继续,似是有僧人在施水施食,喧闹中又平添几分庄严肃穆。谢宝真呆呆地望着他,雪腮一下子变得绯红,连杨梅汁洒落出来了都未曾察觉。
街上那么热闹,人那么多,和府里的夜深人静全然不同。谢霁却在此时吻她,使得她一颗心都快紧张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平添些许‘做坏事’的刺激之感。
“你怎么突然这样呀?”
谢宝真细声细语的,埋头掩饰般去喝碗里的杨梅汁,只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发红的耳尖。
谢霁伸手拿走她手中的碗,声音低哑道:“真的不能再喝了。街上开始放焰口,去看看?”
“好。”
谢宝真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门口有护卫守着呢,我不想让他们跟着。”
谢霁目光沉静,起身牵住她的手道:“跟我来。”
片刻后,谢宝真紧紧搂着谢霁的脖子,感受着猝然失重的不适之感和耳畔掠过的风声,害怕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片刻,起伏和颠簸停歇,谢霁踩着瓦砾,抱着怀中的少女稳稳降落在街边的隐秘处。尽管尽量避开嘈杂拥挤的人群,依旧有过往的两三个路人被吓着,发出数声起伏的惊叫。
无故从天而降惊扰路人,谢宝真更不好意思了,埋在谢霁怀中不愿抬头。
谢霁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身形遮住谢宝真的脸,这才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扶稳,低声说:“好了。”
所谓放焰口,便是僧人和礼佛者做法施舍水粮,以超度枉死恶鬼。这场法事气势恢宏,木鱼声、诵经声以及转轮和幡旗迎风的猎猎声交汇在一起,宛若天籁盘桓。
谢宝真也捐了些钱银换来两炷香,与谢霁一人一炷,排着队去许愿渡厄。谢霁原本不信鬼神,但见身边的少女身披暖光、目光虔诚地顶礼焚香,便也闭目一拜,心中许下愿望。
愿宝儿年年岁岁,长命无忧。
观看完放焰口,两人又去了横亘洛阳的江边。渡头竹桥边,已有一只小渔船晃晃悠悠地等着。
见到谢霁牵着谢宝真的手过来,渔船上的黑衣青年倏地站起,眯起狐狸似的眼睛,将箬笠一抬,欠身道:“公子,您来了。”
这人面生,谢宝真不曾见过,但看他对谢霁的态度,却是十分恭敬熟稔。
“他是谁?”
谢宝真凑到谢霁耳边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