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等晏舒的脚步声走远,沈佳城努力控制住让声音不颤抖,才慢慢说道:
“别着急,还有两件事。第一件,我们其实刚刚早上就在讨论是否公开詹志铭被捕的新闻,老谭和承希他们和你意见一致,我们刚刚决定了。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别往外跑了。”
沈佳城低头,把刚刚没来得及放下的文稿也摆在秦臻的面前:“这是我今天晚上的发言稿。初稿,别仔细看。”
这下轮到了秦臻发愣,从头到尾扫读一遍以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无用功,没忍住,骂了句人。
“还有第二件事,”
沈佳城又拽过来一张纸,大笔一挥,好像在画什么驱邪消灾的符号。
秦臻还没反应过来,沈佳城就拉着他两步下楼到家庭会议室,啪地一下把纸往墙上一贴:“我办公室禁烟了。”
老烟枪谭未明的烟头直接掉到了地上。
当日,詹志铭被捕的消息传遍首都,沈佳城一个月之后终于公开露面,于下午四点在雅苑侧门接受各家媒体的简短采访。当晚,中央警署将程显带走调查,而沈佳城终于可以出来自由活动。大批媒体拍到秦臻陪同沈佳城去中心医院,大家猜测是复查一个月前的枪伤。沈佳城在繁忙公事中抽出时间致电徐谨,他知道对方的工作能力,想给他找个一官半职,可对方的电话无法接通。
傅星河得知此消息,又打来电话慰问。他和谢临风两个人正在国外度假,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眼中人。
“你呢?你最近有什么安排。不是说工作啊,就是你自己。现在可算可以出门活动了。”
“嗯,不说工作。晚上我爸爸复出演出,打算在穆雅楼开个小型家庭音乐会。弦乐八重奏,都是和他原来在乐团的好朋友。邀请函发给你俩了,但我也知道你在度假。”
沈佳城抬起眼。秦臻正站在雅苑主卧巨大的镜子前面扣自己的衬衫,又拉开自己那边的衣柜。
秦臻在同住这件事上慢了一拍,好像这种状态之于对方仍不算是常态。于是,沈佳城又半逼半劝地让秦臻把星辉公寓里他的大部分的衣服都搬回来,甚至派遣两个保镖过去帮他搬家。
摆在秦臻面前的是各色领带。秦臻的衣服不太多,沈佳城不时把自己的挑出来匀到秦臻那一边去,好像很想填满属于他的那半边生活空间似的。
秦臻回头似乎是要讲话,沈佳城立刻按了静音键:“怎么了。”
秦臻问:“穿什么?”
“音乐会,就按照bcktie吧。”
“有这么正式?”
不过也好,倒是省去纠结选领带的时间。衣橱拉开以后只容得下一个身位,沈佳城凑近,半贴半抱着他后背,从抽斗第二级固定位置取出熨烫妥帖的黑色丝绸领结,又竖起他的白色衣领,帮他戴上。
“……轻点。”
沈佳城这次手劲有点大,不同寻常,勒住自己的脖颈,好像海上天翻地覆的那一晚。
再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故作君子般后退两步。
“哎,不是度假,是度蜜月,你怎么不纠正一下,”
傅星河的手机被抢过来,谢临风笑着说,“佳城哥你呢?你俩怎么样?”
“我们……”
他俩怎么样?
向来能说会道的沈佳城竟然少见地卡壳了。他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他们两个的状态。好像每晚都是长夜无梦,又或者他一直在做一场漫长的盛大的梦。
即将去外面光明正大地约会,携手去听音乐会。穆雅楼在半山,他们约定音乐会结束之后,携手再去遂康天文台看日落。这应该算是……
“在恋爱吧。”
顾廷之宣布回归的这场家庭音乐会,是他和几位弦乐乐手朋友共同定的节目单,开篇是经典室内乐曲目,门德尔松的降e大调弦乐八重奏,紧接着是一首弗兰克的小提琴奏鸣曲,沈佳城同样是儿时听过数百次。两部作品有一个共同特点,整体基调都是向阳般明亮、轻快、昂扬的。结尾压轴之作,顾廷之竟然选了一首他好友作曲的,颇为现代的实验性作品。
演出结束以后,顾廷之站起来鞠躬致谢。沈佳城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花,附身上前,在掌声中为他献上一束君子兰。
顾廷之笑着写过他,问道:“觉得最后一首作品……怎么样?之前在家里,没有听烦吧。”
小提琴的高音区对于平常人来说稍显刺耳,独自打磨高难度片段的时候称不上多么好听,哪怕顾廷之这样级别的演奏家都如此。
沈佳城笑笑,也如实讲:“没有前面两个作品的旋律好记,这是肯定的,但确实是不一样的风格。比起调动情感,更像是……唤醒一种感官体验。”
高强度的演奏对顾廷之来说也是一种身体消耗,沈佳城赶紧又掏出手帕帮他亲自擦去薄汗。
顾廷之没有再接话。黄昏以过,夜色之下,穆雅楼大功率照明灯应声打开,而沈佳城站得离光源很近,上前一步的时候,便只投下高大的阴影轮廓。他这般动作,让顾廷之想起故人往事,瞬间怔住。
沈佳城很敏锐,低头扶了他的肩膀,问:“怎么了吗。”
远处,秦臻看到两个人的动静,以为是顾廷之身体抱恙,也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
顾廷之忙说:“没事,就是累了。你俩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沈佳城给了秦臻一个眼神,后者才放心地往外走。
顾廷之这才强颜欢笑道:“要是你父亲还在,以他那性格……他肯定会一票否决这种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