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有人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萧沅莹不禁猛然惊醒,果真看到是萧承醒了过来,不由喜极而泣道:“皇兄,你醒了,你觉得怎样?”
萧承点头,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萧沅莹看萧承脸色潮红,怕他有什么闪失,欲叫太医进来,却被萧承拦住了。
“妹妹,不要叫太医了,我要走了,有几句要紧的话同你说。”
萧沅莹听了大恸,哭道:“哥哥,哥哥,你别这样……”
萧承道:“别哭了,我走其实是解脱,只是不放心你,一直撑着,感谢上苍让我能再见你一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记牢了。”
萧承这是要交待遗言了。
萧沅莹只觉一颗心被撕成了一片片,一条条,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抱着萧承的手臂泪如雨下。
“哥哥,求你,别这样,父皇和母妃早早地去了,若你也抛下我,可让我怎么办呜呜”
萧沅莹哭得肝肠寸断,萧承也忍不住掉了眼泪,神色却并不见十分哀戚,只摩挲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待她哭得声小一些了,方说道:“其实不必这样难过的,我自小因着太后的缘故,不甚得父皇喜欢,我又是个木讷体弱的,不会讨他欢心,倒是多得你母妃的关照,对我温言教导,刻意安排机会让我与父皇见面、相处。后来登上帝位,我立志澄清宇内,重振山河,却不知道大梁的对手从来不是某个跋扈的藩镇,或某个奸佞的朝臣,而是这帝国的沉疴,谁也无法逆转。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烦闷忧愁,孤独沮丧,我真的累了,真的要走了。”
“是我不好,没能劝住凌唯州”
萧沅莹知道这些年皇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更是心疼地无以复加。
“傻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也正是我要嘱咐你的,我走后,你不要对凌唯州有任何怨怼,更不要再想着帮萧氏挽回什么,太后即便是从宗室里找个孩子来当皇帝,也撑不了几天,你已经嫁人了,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也听说了,凌唯州对你不错,不枉我当初另眼看他,我很高兴。”
萧承说了这么多,见萧沅莹只低头不发一言,不由急道:“你记住了没有咳咳”
他本就是油尽灯枯,方才不过是回光返照,凭着意志说了这么多,早已支撑不住,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倒回枕上,又陷入了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萧沅莹吓了一跳,又是帮他顺气,又是喂水,却毫无作用,忙跑到屋外,叫醒那些宫人。
“皇上不好了,太医在何处,为何不在跟前守着?”
宫人迷迷瞪瞪醒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呵斥,只下意识地慌忙去传太医。
其实隔壁屋子就有太医守着,只因萧承已是病入膏肓,太后又不上心,才借着配药躲了出去。
一时太医忙忙地赶来,又是把脉,又是施针,折腾了半日,忽然跪下哭道:“皇上大限已至,臣无力回天吶”
萧沅莹闻言脑袋“嗡”
地一下,跪坐在了榻边,两只眼睛又涩又疼,再也流不出泪来。
此时已近天明,萧沅莹和太医又守着萧承枯坐了半个时辰,其间不断有侍卫和随侍的官员赶来,都围着萧承掉泪,何太后却是天明才到,先是怨毒地看了萧沅莹一眼,而后行至榻边握了萧承的手道:“皇上觉得怎样?”
萧承等的就是这一刻,嘴唇动了动,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用屋内屋外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传旨,着人护送宝菱公主回北幽,不可有失,钦此”
说完这一句,萧承再无牵挂,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太医哆嗦着上前探了探鼻息,继而扑通跪下放声大哭道:“皇上,驾崩了”
屋内屋外服侍的宫人侍卫一听这话,也纷纷跪下痛哭。
虽然他们也早生了逃跑的心思,但萧承性格温和,御下宽仁,众人对他是心存敬爱的,此时的哭泣也是真心实意。
只有何太后和萧沅莹各自站着不动,互相对峙,恨意滔天。
何太后眼圈虽红了,却不肯掉泪,待众人哭声小了些,方一句一字地说道:“宝菱公主擅闯禁宫,谋害皇帝,大逆不道,着即凌迟处死,来人,给哀家将她拿下!”
此言一出,哭声立停,众人都是呆呆地,心惊不已。
皇上的话言犹在耳,板上钉钉的圣旨,何太后就这么轻易废了?
你哪怕过几日再悄悄下手呢,好歹也做做样子,先皇驾崩时逼死南妃,这刚死一个皇帝,又开始了,还是凌迟!
“都愣着干什么,来人,即刻行刑!”
何太后气极败坏地将手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几顿。
屋外的侍卫无法,进来两个人将萧沅莹押了下去。
出得门来,两个侍卫却犯了难。
何太后说即刻行刑,可这是太守府,既不是刑部,也不是牢房,怎么行刑,如何行刑。
难道拿自己杀敌的腰刀去割大梁公主的脑袋?
两个人犹豫了半晌,最终仍是把萧沅莹送回了关押她的院子,重新关了起来。
他们想的是皇上没了,朝中重臣定然要来处理后事,到时让那些大臣们拿主意。
萧沅莹被拖拽着扔进屋内,并未反抗,也不见惊慌。
只慢慢起身,寻了个角落坐下,靠在墙上,木然地望着某处发呆。
太医说无力回天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想既然皇兄累了烦了,想解脱,那便这样吧。
但看到萧承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等何太后来,当众下旨让她送自己回去,至死都在担心自己,为自己安排退路,萧沅莹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