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涂抹疤痕膏时,他继续讲述了从降落伞爬出来的事,没有避讳他连一分钟的挣扎都没有就直接选择放弃的事实。
季薄阳睫毛微颤,沉默着,垂眸直视青年的眼。
“羞愧?”
羞耻心作祟才故意疏远。
“你把我想太好了。”
萧默轻笑出声,真正令他羞耻的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萧默的目光划过少年的脸,偶尔与那双动摇的双眸交接。如果没有季威的当头一棒,他是不是就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从一个靠山换到另一个靠山,安于现状,继续过着前世那种逢迎媚上、狐假虎威的生活?
前世他是腐烂的果实,发酵出诱人的酒香,把自己迷醉才看不清丑陋的本貌。这一次,他不想再依靠别人的臂弯,而是想抓住所有能得到的机会,充实自己的臂膀。
萧默牵起嘴角,继续让少年这样误会也好。
这是个短命鬼的疯子……他不应该在单纯的利用关系外投注不必要的感情……他不想步入母亲的后尘。
萧默在上小学时父亲死于交通事故,母亲自此再未展颜笑过。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萧默对辛劳养育他的母亲非常敬重,直到大学毕业那天,母亲难得做了桌菜庆贺,很少见的一直温婉笑着……隔天,他在母亲卧室发现一具冰冷的尸体,竟是笑着赴死,旁边有封遗书。
曾经的萧默在床边伫立了许久,没有震惊也没有眼泪,或许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萧默没有打开遗书而是直接撕掉,把碎片烧成灰烬冲进下水道。
那时在整个做笔录的过程,一向巧言令色的萧默全程保持沉默,只在被问烦了才面无表情地说:“杀死她的不是我,是我父亲。”
说十年前死亡的父亲是杀人凶手,因为这个,萧默差点被怀疑为了骗取保险金支付高昂的学费而谋害亲母,最终尸检证明他母亲确实是自杀身亡。
与朝夕相处的人生死相隔最让人万念俱灰……季薄阳即使躲过层层灾难,也会受制于古班家的基因英年早逝,萧默不想再次体验那种痛苦。
萧默闭上眼睛,掩住眸中的万千思绪,对季薄阳道:
“你这么想也可以,我没什么想要解释的。”
“……我…不明白。”
季薄阳的声音像气流在颤动。萧默睁开眼,对上季薄阳纯粹的目光,偏开视线,萧默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问起季薄阳接下来的打算,少年据实以告。
“你要去联邦科技大学就职?什么职务?”
“特聘讲师。”
季薄阳以学者的身份受邀,进行为期一年多的教育活动,负责一门科大新增设的选修课程,之后会成立“纳米卫士”
的研究项目,在今年年末会收批研究生带一年。
“你的性格能好好给学生上课?”
萧默虽然在问,却并不在意答案,见少年表现出聆听的态度,紧接着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我这两天在准备实习报告的答辩,等再过一阵子毕业证和学位证就能下来了……你要不聘请我当你的私人助教?这个主意不错吧?”
季薄阳沉默凝视萧默,似乎在猜测他的目的。
萧默把季薄阳的手握住,眯眼笑道,“我都主动送上门了,你就不能干脆收下?”
季薄阳瞥了眼被包住的手,沉默一瞬,轻轻点头。
——
夏末,临近各小、中、高院校开学。
萧默背着挎包携带三个随身笔记,随同单厚方介绍给他的管理人才杜淳提早赶往联邦,列车到达首府转乘出租赶到温度低冷的郊区,两人拿着地图找到买下的土地,八百公顷的面积。
打开图纸,工厂和员工宿舍在一个区域,公司办公楼和研究室在一个区域,奇怪的是,除了明面上的技术研发部门,地下还有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神秘研究室,萧默没有解释,杜淳也就没有多嘴询问。
花了一周时间,萧默让杜淳寻找施工单位,定器材,注册公司办理相关执照……他则亲自跟进地下研究室的建设和防御系统。等萧默从事务中脱身已经到了学校报道的最后时间,他留下杜淳负责招聘底层员工,规划各部门,自个风尘仆仆地赶到大学城。
人流车流喧喧嚷嚷。
从圣十字路口前下车,四条大路的包揽了各类高级院校,联科大位于正北方的主干道,是全球最顶尖的高校。如果把众高校校友们在科学领域占据比例列出疆土,联科大能占半壁江山。
百米远外,能看到一根高达三米的柱形石雕。
下方是战时三党首领联手托举血色红球,球体表面刻有校名,出自初任总统莫伊龙先生亲笔,上端横系红蓝白三条彩带,迎风飘展。新生们在柱下排队留影,即使在几百年后,这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
萧默用手梳理一下凌乱的发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戴上墨镜正提步迈进校门。
“有机会多看几眼也好。”
身后传来语意未明的陌生声音,萧默脚步未停,根本没有回头关注的打算。
说话的人绕到萧默正面,是名满脸桀骜的年轻新生,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廉价塑料行李包。新生挑眉看了眼萧默,意有所指道:“否则以某些人的智商,除非重新投胎估计很难踏进联科大。”
萧默眨眨眼,目不斜视地从新生身边走过,新生眉梢一跳,再次绕到萧默前方。
“我叫——”
萧默打断新生的话,摊开手颇为无辜的样子,“哦,原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就是萧默吧。”
新生没有揭穿萧默虚假过头的表演,仍然用带有挑衅的趣味般的表情说,“我希望你能好好记清我的名字,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