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别着了风。”
傅恒满目凝重,叮嘱完又替我系好披风。
我却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眉头,说:“你这眉毛是长在一起了吗?”
傅恒扯动嘴角,面色复杂。我只好又说:“我亲手做的定胜糕放在你的行囊里,你路上饿了记得吃。多年前我做的药膳你便不敢喝,两块糕点,大可放心。”
傅恒苦笑一下。我见状,手握成拳在他眼前挥舞了两下,分外认真道:“傅恒将军!此战必胜!”
傅恒的笑容终于松快了些。他微微颔首,手背轻轻划过我圆滚滚的肚子,然后正视着我扬起唇角应道:“没错,此战必胜。”
时年五月,福康安平安降生,傅恒预备齐全,我没遭什么罪,只是觉得他不在,到底有些遗憾。
他出征以来未寄回一封家书,我虽担心,但知那句“此战必胜”
并非鼓舞而是事实,亦可安定几许。
直至乾隆十九年末,捷报才终于传回京城:傅恒师克伊犁,生擒末代大汗达瓦齐,将于班师回朝后在午门向帝献俘。
自此,准噶尔之乱彻底平息。
只是距离傅恒回京尚需时日。乾小四为安抚富察氏,特命人来传话,称傅恒还要留营整顿军事、治理新区,安定人心……这些事情我大致猜出一二,是以并无多大兴趣,倒是使了些银子向传旨公公打听了紫禁城内的事情。
传旨公公说后宫多了一位新主子,深得圣心,一入宫便被封为顺嫔,还幸得御赐之名,沉璧。
我便知道,魏璎珞快要回宫了。
【1755年5月】
果然,又过半年,傅恒赶回京城,却一入京便与海兰察直奔圆明园。不出三日,魏璎珞便收拾行李回到了紫禁城。
我知是傅恒劝她回宫稳固地位,且从圆明园回来后,傅恒亦进宫面圣汇报军情,忙于处理军机公务,诸事皆为国之要事,我没让人前去打扰。
倒是他,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心思托海兰察到府里来送东西。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整个厅堂,海兰察指着它们替傅恒遮掩:“傅恒说,这些都是给您的赔罪,希望您不要怪罪他迟迟不回家。”
哎,话都这么说了,我不表一表生气姿态反倒叫人下不来台,怎么着也得配合着把这出给唱圆满了不是?
于是,我假装不悦,轻踢了一脚那劳什子玩意儿,红着眼睛哽咽出声:“这算什么!”
海兰察手足无措,努力笑着调停:“嫂子您别气,这,傅恒他确是忙于军务脱不开身……”
我打断他的话,冷眼睨道:“当真是脱不开身吗?”
海兰察听出我言外之意,讪讪地闭了嘴。
我继续添油加醋地说:“他这一去,音讯全无,一封家书都没有!眼下好容易盼着他平安回来,竟还是先去了别处……哼,看来他是真忘了这一大家子人,忘了孩子,忘了我!”
“哎呀,嫂子莫要乱想!是我请傅恒陪我同去圆明园给太后送端午节贺礼,顺便……”
海兰察忽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额角,解释说,“顺便帮我劝劝明玉,好让她……答应嫁给我。”
是了,若按旧论,明玉会因银针伤入肺腑而不想拖累海兰察,在沉璧送去的金器暗示下自戕身亡。可,今非昔比,现下明玉的身体安康无恙,只待海兰察求乾小四为他二人赐婚,她便可安安心心、欢欢喜喜的当新娘子了。
我当即咽下那两滴鳄鱼泪,清咳一声问海兰察:“明玉答应你了?”
海兰察摇头叹气:“没有。”
“为何啊?”
“明玉说不想让令妃独自面对后宫的种种凶险,发誓要陪她一起……”
此时的海兰察像极了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蔫头耷脑,失落至极。
“嫁了人也可以回延禧宫伺候啊……”
我嘀咕着,同样非常不愿意见此事横生枝节,只盼明玉能够早早嫁进多拉尔家,那样的话今后有谁再想利用她牵掣魏璎珞,便是看在夫家的面子上也要顾忌三分。
海兰察应道:“是啊,傅恒也这样说,还几次帮我劝明玉,奈何明玉性子倔根本不听。哎,无奈之下,傅恒只能帮我再向令妃说说情,看令妃娘娘能不能劝动明玉了……”
原来傅恒去圆明园还有这一层意思,这倒是……我正想着,突然被海兰察的一嗓子吓晃了神儿。
“我不管了!”
只见海兰察气呼呼地捶了一下桌子,一脸严肃地自言自语,“反正今年六月,明玉便可年满出宫,我明日便入宫向皇上请旨,求他为我和明玉赐婚!左右她是逃不了的!”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道别礼,不及我回礼便急三火四地夺门而出。
我忍不住笑,不是说明日请旨吗?这么着急……
也是,迎娶心爱之人,能不急嘛!
二十三
没过两天,傅恒风尘仆仆地赶回府上给福康安过周岁礼。
我与他许久未见,又无书信往来,一时间不免有些生分。饭桌上,傅恒给我夹菜,我客气谢过,他的脸色便立刻不大自然了。
许是不想经受尴尬冷场,傅恒开口问及府事,要我从他离京后第二天开始讲起。
这哪里讲得完!我默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提纲挈领地讲述一年里家族之事、讲老夫人的身体情况、讲福灵安的课业以及福隆安和澜蕙如何,甚至连青莲的境况都细讲了一遍,却唯独不提我自己。
傅恒耐着性子听到最后,问我:“那你呢?你当时产子可还顺利?身子有没有落下病痛?照顾孩子辛不辛苦?打理府事可还顺心?我帮你找的两位嬷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