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天黑的极早,还没吃晚饭,周围的海面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了。小乙百无聊赖的蹲在船头,看着雾沉沉的海面呆。忽然远处黑黢黢的天空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一下,她一下子站起来,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她推了推旁边的赵环儿,问道“环儿姐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道亮光?难道冬天也有闪电?”
船上只有她和赵环儿两个女子,两人一见面就有些投缘,之后便经常在一起谈谈说说,以消解这无聊旅途的苦闷。
赵环儿站起身远眺,摇头道“那不是闪电,太低了。”
正说着,忽然又是一道亮光,这次两人看得清楚,竟是一个红色烟花,在远处的天空炸开,化做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花飘散在夜空里。
“哇!好美啊!”
小乙的眼睛里全是星星,“咱们过去看看吧!”
赵环儿却沉默不语,她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冬夜,也是这样的烟火,虽然父兄之间有了些不愉快,但一家人仍然开开心心共享天伦,多么幸福温暖!哪知道一转眼天塌地陷,无尽的苦难降临到自己和家人身上,至今自己流落江湖,父母兄弟姐妹天各一方,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相见。
江枫和众水手听见小乙大呼小叫,纷纷走过来观看,只见远处一个又一个烟花升起,有的是绿色有的是红色,将天空染的五彩斑斓,小乙欢呼着拍手大笑,似乎全天下的快乐都会自然而然的向她那里汇集。
江枫在烟火的映照下,隐约看到一段黑沉沉的城墙,他知道,那里是蓬莱县城,绕过这个海角便是东海了。
“江大哥,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放烟火啊!”
小乙问道。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江枫掉了一句书袋,笑道“因为今天是除夕啊!”
他兴致不错,正要跟小乙说笑几句,忽听赵环儿怒道“哼!国家都要亡了还放烟火,无非是给新主子粉饰太平,做了异族的奴才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些人真是无耻!”
说罢一跺脚,气冲冲的扭头便走。江枫张了张嘴,颇觉无趣,只得干笑两声把嘴闭上。
小乙忽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环儿姐姐怎么生气了?”
江枫摇头道“可能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吧。”
他一直在关注赵环儿,虽然她说的关于自己身世的话江枫并未全信,但此女必然是有着极为惨痛的经历。从她口口声声“金贼”
,便知她与金人仇深似海。被战争荼毒的中原大地,似她这般命运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能够幸运的坐上自己的船逃出苦海的,却只有她一人而已。
江枫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何不在北海多建立几个青泥洼这样的聚点,收拢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将他们送往南方?不管是去江南还是流求,总好过在北方饿死冻死。江枫把自己披风给小乙披在肩上,匆匆返回舱内与谢平川商议此事。甲板上只剩下撅着嘴的小乙,独自哼哼唧唧“没有新衣服穿,没有角子吃,也不陪人家看烟花,这个年过得真没意思!”
“大郎,你的想法固然不错。但咱们只有两条船,没有足够运力来做这件事,再者,咱们底子太薄,这样折腾下来只怕承受不起啊。”
谢平川对江枫道“流求那边还没真正开创局面,等盐场建起来,南海航线跑起来,就可以大量接收难民了。所以咱们还是先搞好经营为上。有了足够的底气,你想多救些人才有希望。”
江枫知道他说的对,只得点头同意。
谢平川道“我这几天想的是另一件事。当初咱们商帮一下子被打散了,财产虽然被官府和金兵瓜分,但老兄弟还有很多散落各处。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风头早就过了,听说北方被金兵糟蹋的民不聊生,咱们不妨派人联络帮中旧人,看看能否在登州有所作为。若是能重新在登州府建立一处据点,就可以把南货和私盐偷运过来贩卖。”
江枫点头道“不错,老家毕竟熟门熟路,咱们以前的私港若是能用起来,还可以作为北上的补给中转地。”
两人商议半天,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老成持重的梁五。
梁五本来是江家一个小船厂的监工,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做事稳重,思虑周祥,身手也不错,自打跟着江枫出海一直默默追随在他身边,现在是丁队的队长。梁五听完江枫的命令,稍稍考虑一下,道“东家,我需要一些钱。”
江枫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忘了,没有铜钱开路,事情如何做得成?他命人将两百贯钱塞进一个木桶,搬到小船上,又把身上的几锭小金元宝给了梁五。
广福号冒着风险尽量靠近蓬莱县城,在几乎要搁浅的地方才停下,悄悄放下一条小船。梁五带着四个伙计,趁黑在一处陡峭的山崖附近上了岸。这一带梁五极为熟悉,几个人合力将小船拖上岸藏入一处隐秘的石缝。梁五取出铜钱让大家分别带了一些缠在腰里,剩余的埋在船下沙中。最后他又细细交代了一遍各人的任务,确认无误后一挥手,几个人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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