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被荀攸搀着缓步走向营帐,刚一进门整个人便倒了下去。荀攸急忙弯腰想要将人搀起,却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方才账外昏暗,可此刻借着账内篝火的亮光,荀攸却看清了叔父的“惨状”
。
这时的荀彧脸色苍白得厉害,双眼也紧闭着,袖口和胸前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口中还呕着血。因为是仰卧的原因,血液很快便倒灌进了他的喉咙中,荀彧下意识便蜷起身子剧烈地呛咳了几声,呕出几口鲜血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荀攸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火速去请军中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他早已顾不上去想荀彧究竟是怎么撑着走回来的,他只知道这个小叔叔是整个家族里最优秀的人,决不能就这么折在这里。
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刚从伤兵营出来,迎头就被喘着粗气的荀攸截住了去路:“先生,随我来。”
马车上的大夫皱紧眉头看着两人,出声打破了僵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逞这种口舌之快?”
荀攸被截住了话头倒也不恼,但也没有理睬曹操那询问的眼神。曹操张了张口,依然什么也没说出来,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那大夫从开始就在观察曹操的病情,这时他又想了想昨晚荀彧的症状,思索了一下,对着曹操说道:“丞相,看着我。”
曹操从谏如流地看向大夫,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眼睛,显然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仿佛在说着:原来如此。
曹操心中顿感宽慰了许多,毕竟看这大夫如此胸有成竹,说不定真有办法治好他的病。可还没等他高兴,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这种病症我只在一本医书中翻到过,倒是头回亲眼见到。”
曹操见状只觉得头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捂着脑袋就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把大夫给吓了一跳。等到曹操再抬头时,几片淡粉色的花瓣正静静躺在桌上。
这时就连荀攸也发现不对劲了,原先桌上分明没有这花瓣,莫非又是从哪里飘进来的……
“眼睛。”
大夫看得分明,直接出声提醒道:“方才这花瓣是从他的眼睛里掉出来的。”
这时的荀攸也注意到,原来曹操的双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浅粉色,轮廓隐隐是一朵花的形状。
那大夫暗自叹了口气,还不忘安慰着曹操:“丞相莫慌,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再有几个时辰,你就能说话了。但是切记不要再磕碰你的头颅了,若是这花瓣掉落过多,恐会损及心神。”
“这是什么病症?”
荀攸问道。
这是什么病症?曹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此病唤作巡徊,与一物有关,即徘徊花。取自循环往复,徘徊不前之意,但因为后人誊抄有误,反被记作了巡字,故名巡徊。”
那大夫的眼神有些放空,显然是在回忆着什么。
“徘徊花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玫瑰。早年前我曾经翻阅过一本医书,这种病症颇为罕见。据记载,病人在病发前期口不能言,有少量浅粉色玫瑰花瓣从眼眶长出……”
一般发生在得知爱人去世的前十二个时辰内。大夫看了看曹操,毫不犹豫地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听说曹操这人生性多疑,又怎会轻易将一片真心示人?爱人,他曹孟德又从哪里凭空变出来的爱人,恐怕他爱的是这江山罢了。
只是这话千万不能挑明了说,与其平白惹曹操不快,倒不如只字不提,他可不愿再步华佗的后尘。
这名大夫迅速权衡了利弊,只是捡着一些必要的信息对二人和盘托出。
“到了中期,患者会异常嗜睡,陷入睡眠后脖颈处皮肤皲裂,破口处玫瑰花枝快速生长包围头骨,同时枝蔓处还会开出大朵暗红色玫瑰……”
“病情发展到晚期,病人丧失嗅觉,食道会闭合,身体内的脏器也开始排斥外物的摄入。等到玫瑰吸收完患者身体里的养分,就会和玫瑰一起凋零。”
既然第一个阶段的时间没有点明,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其他阶段的时间索性也跟着一起隐去。大夫默默在心里给这个时间划上了一道线,这事情别人不知道没关系,但是自己得记着。
面对这种新奇的病症,曹操作为当事人倒也没有很惊慌,反而听完之后在纸上写道:什么时辰。
那大夫看得分明,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气直冲天灵盖:时辰!完了被发现了,他知道我有所隐瞒了。
可曹操却并未停笔,直到写完才递给了他:什么时辰可以说话?
大夫松了口气,粗略算了算时间,答道:“十个时辰,也就是明早,还是你发现自己失声的那个时间点。”
地点呢?曹操又问。他对自己能不能恢复说话很关心,毕竟南征事关重大,实在是不容有失。
“随意。”
大夫答道。
看来是只有时间限制了。得到答案的曹操不再为这事而烦心,让人送走了那名大夫,继续“审”
起了荀攸。
刚才的事,说清楚。什么叫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荀攸并没有发现对面递过来的字条,这时的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处发呆。一夜之间曹荀二人均染了病,莫非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曹操见他不理,起身来到了荀攸身边,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看到荀攸恢复了眼中的清明,他用手抻着字条给荀攸看,大有一探究竟的架势。
“所以你怀疑是叔父动的手脚吗?”
荀攸清了清嗓子,语气有些生硬。
我没有。曹操摇了摇头,他自认对荀彧还是十分了解的,继续在纸上写道:但我想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他留下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