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枝没说什么,只于百步外引弦搭箭,手臂平直伸展,轻轻吐气。
好在颜昼叫人给他拿的是六斗弓,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拉开一石确实有些吃力。
他握弓的仪态标准,一看就是曾经练过,颜昼本来抱着玩笑的心思,此时也忍不住侧目。
阵风止息,弓弦引至最满,谢南枝控着弦,倏然放出。
羽箭破空而去,却没有朝着预想中的方向,而是以一个偏僻的角度,钉进了丛林深处。
“铮”
一声响后,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直到拾箭的侍从匆匆忙忙跑进林中,拎出了一只耷拉着脖子,尾羽艳丽的锦鸡,兴奋得脸庞涨红,高声喊道:“中了中了!世子记一筹!”
颜昼:“……”
略过面有菜色的世子殿下,谢南枝收起弓,微笑道:“学艺不精,不小心射偏了,没想到运气这样好。”
说罢,也不管周围神情各异的其他人,看向一边抱着手臂,不知在想什么的梁承骁,心平气和地问:
“那么现在,殿下可以跟我走了吗?”
—
主院暖阁内,内侍送来了清水,伤药,裹帘等物,又端着托盘悄然退下了。
谢南枝一言不发替他清理了掌心的创口,细致地上好药,重新包扎。
这个过程中,梁承骁低头看他,好像刚才伤口开裂,浸红布条的不是自己似的,问:“纪闻让你来的?”
谢南枝头也不抬:“殿下既然知道,何必要问我。”
梁承骁拧起眉:“围场风沙大,你不该往这儿来。”
“唔。”
谢南枝提了下唇角,“我以为您闹这么一出,就是在等着我呢。”
“……”
梁承骁于是不说话了。
他望着谢南枝那张容色稠艳,垂眼专心为他包扎的脸庞,心中也在慢慢思索,这段时日莫名情绪烦躁的理由。
照理说,谢南枝愿意为他所用、替他做事,这是他最开始的目的,如今达成了,应该皆大欢喜才对。
但不知为何,自从上次见他病中高热不退,攥着他的衣角含糊呓语之后,梁承骁心底便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感受。
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情况。
理性上他知道,谢南枝行了一步绝佳的险棋,将所有人算计在内,倘若此局能成,对东宫万利而无害。然而在某一秒钟,他瞧着谢南枝因连日周转,隐带疲倦的面容,胸腔里却升起微妙的不虞和烦闷,心想——孤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
即使没有谢南枝,他照样能把魏王和邱韦收拾得服帖,何必要让他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