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十六虽然没有头,长得倒不似赵四海那般猥琐,平日里喜欢穿黑色的对襟短衫,下身仍是清朝时的那种长袍子,外面披着古老的毛裘大衣,看起来清瘦斯文,目光十分老练,嘴上总是叼着个金色的烟斗,在他手下有些本事的人,大多和他一样,都将头剃光,作为是石家帮手下人的特殊标志…
他一来,假寐门前本是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左邻右舍都来凑热闹,结果人们见到他自然而然就避着行走,时不时探头探脑,可见他的身份地位,没人敢随便招惹…
“假寐”
里,回来继续帮周寐搭手工作的裁缝阿旺小心翼翼的给石六和赵四海看了茶,而后较为有眼色的跑回后院去干活了…
“承蒙十六爷关照,不胜感激,以后要是太太有什么需求,就让她直接来找我,我保证把太太打扮成整个山城最美的女人,给十六爷脸上添光”
周寐脖颈上围着水绿色的丝巾,身上披着黑色的毛衫,在初冬的阳光里双手叠在身前,水绿色称的她的肤色越白皙,脂粉打在脸上,亦看不出红晕,只觉白的让人心想滴水…
她的长长了不少,两边很自然的向下垂着,是那种很干净的中分短…依旧露出了两道让人精神抖擞的眉毛…
她这一句太太不知包含了石六的多少个姨太太,石六曾有五房太太,个个如花似玉,可是其中有个英年早逝,两年前就去了,所以他现在只有四房太太,有传闻说,那个年岁小的姨太太,是由于跟外人有染,被石六现后,亲手派人弄死的,至于是和谁有染,这就不为人所知了……
石六用他那让人觉得背后冰凉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转了转拇指上的姜黄色扳指,不禁笑出了声“周小姐太客气了,你看看我这身行头用不用换一下,穿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变,那些洋鬼子的西装,我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哎,真是可惜了,小女子从来不做男装,可今天既然十六爷来捧场,那我怎么也要给您个面子,赶明您托个人将尺寸报给我,我争取在过年前给您赶制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让十六爷彻底焕然一~”
身在人家屋檐下做生意,又和自身利益相关,怎能不给人家三分薄面,周寐给其他人的感觉虽是冷,但在关键时刻,是一丝诟病都挑不出的,往好了说,她该是那种善于讨男人欢心的女子…
“那可真是劳周小姐费心了”
石六挑着眉毛拿起手边的茶,又看了看“假寐”
里的格局,似无意的道“周小姐今年多大了?听说你在大学教书,这么年轻,不简单啊…”
“女人的年龄可不能随便问哦~”
周寐俏皮的眨眨眼,嫣红的唇抿在茶杯上一抿,巧妙的将这问题搪塞了过去…
石六闻言大声笑着,心情大好时吩咐手下人平日里多照看周寐的生意和安全,周寐也陪着笑,待一阵客套话说尽,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后,赵四海一边和周寐眨眼一边拖走了还想继续再呆下去的石六…
当店里只剩周寐和阿旺时,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阿旺的手和那些常干手艺活的人一样,因为经常在寒冬里暴露着,长满了冻疮,他擦了下额头的汗,在盆里洗了洗抹布,继续擦拭着店里的摆设…
周寐脑里不停的思考着,不禁暗骂赵四海这家伙总给自己找麻烦,心下顿时烦躁了起来…最近国党的另一路军队早都整顿编派完毕,马上就要向湘赣的红军根据地支援被打的连连败退的自己人了,红军的第四次反剿战斗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而上级给她的任务,她却一直没有进展…
她脑中一边想着对策,一边拾起毛线篮子里的毛衣针,指尖带着灵巧的频率,度飞快的织了起来…单是这样看,也看不出她织的是什么,只看那冗长的线,在她的叨扰下,形成了极好看的花式,慢慢的,由细胞转变为了鲜活的生命…
在那个年代,其实毛衣是个鲜的玩意儿,大多的老百姓还没有见过,每次在她织这很神奇的东西时,阿旺就会搬个板凳在一旁,一脸崇拜的看着,有时看一个下午也不会觉得累,周寐亦不吝啬,会将这门手艺连带她自己的一些创意,全部教给他。
突突突…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汽车马达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心绪略有期待,待她见景家的车已经停在了“假寐”
门口,也不知为何,周寐心头和眼前皆恍惚了下,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直到毛茸茸的琳达蹭到她脚边“喵”
了一声后,她才反应过来…
周寐放下手中的活,弯下身子,将琳达抱到了腿上,用手揉着它软软的肚子,琳达拼命的向她的毛衫里钻,想在凉的天气中钻出一丝温暖…
景洛踏着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靴,整个人裹在温暖的毛呢大衣里,拥着好闻的气味踱了进来,看来她的脚好的很利索,她挡住了傍晚的暮光,理了理和周寐一样利落的短,甜声道“周姐姐,我爸妈叫我接你去家里吃饭呢”
这味道…
嗯,周寐很难记住事情,也很难忘记感觉,这味道,她还记得,她曾经从另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香水的味道…
“老爷子又想听故事了么”
久而,不想再多想,周寐梳理了下自己的思绪,淡声回道…
“嘻嘻,其实也不是”
景洛做了个鬼脸,眼珠随着在“假寐”
里乱窜的琳达在转,瞄了眼在去倒盆里脏水的阿旺“走吧,和我上车吧,我们车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