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斯,更深人静,秋意冰凉如水。翻云覆雨之后,肌肤交融的酣畅淋漓使潮潮的汗水打湿了小叶紫檀罗汉床的弥勒榻,原本作为午休小憩或品茶待客之用的罗汉床不事雕琢,内敛天真,不似七尺芙蓉雕花软榻那般宽敞柔软,四边也没有挂着锦绣华丽的帷幔罗帐。在有限的空间里,萧正羽睡着沉沉将赵璇双手紧扣搂住腰身,几乎不能动弹。他的温热呼吸就在她的脸庞边停留,却依旧让她感到寂寞如同春天般的野草疯长。
由于醉酒,萧正羽带着酒劲和疲惫酣然入梦,赵璇枕在他的手臂上却难以安然入睡,身体的交融缠绵分明是亢奋和满足的,然而却没有一丝丝愉悦感漫上心头,唯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夏侯素菲那一张皎若秋月却可憎可恶的娇容,她的心陡地一冷,幽幽地望向月挂中天的一束束素洁光辉没有云雾的遮挡,洒在窗台上宛若镀了银,然后再透过阑槛钩窗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倾泻下来,原本清澈明媚的光影已经被过滤得疏疏落落,显得格外稀疏零落,笑容轻轻一漾暗付道夏侯素菲,遇上萧正羽就是你今生的劫难。
日上三竿风露消,书房之侧的茶室里茶汤煮沸的滚滚水声渲染着室内空间不宜高深的静谧,香几上幽幽檀香从青碧莹润的褐彩云纹镂孔炉缓缓溢出,更加烘托出静谧悠然的书香气息。
萧正羽在茶水“咕噜咕噜”
的水汽氤氲声和香气四溢的檀香里,带着少许慵懒的倦意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赵璇正在对镜梳妆,她还没有来得及披上缂丝紫地花卉鸾鹊襟衣,内衬只有一件淡蓝色的锦缎裹胸,胸前衣襟上钩出几缕蕾丝花边。
赵璇慢里斯条地戴上一枚金蝴蝶缀翠玉秋叶形耳坠,从葵形铜镜中注意到萧正羽霍然睡醒卧坐在床榻的身影,她没有回眸,只顾用玉梳埋头梳理着蓬乱的鬓,展颜一笑道“驸马,你终于睡醒了,昨夜折腾了半宵,我让人准备了壮阳补气血的羊肉鹌鹑汤搁在案桌上,你起床用茶水漱口后品品鲜吧。”
萧正羽将手指按在眉心轻揉,语意沉沉道“昨晚我喝醉了,记不清多少事来,你一直在书房?”
赵璇闻言一笑,嘴角划出新月般娟娟的弧度,停下手上的梳妆,转身移步到他跟前,贴在耳边软软道“不错,你我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大半宵没合过眼,完事后才打个盹,天都亮了。”
萧正羽心中倏然一紧,眸光清冷道“我想再睡会儿,你梳妆完毕之后就出去,食时用餐不用让人来叫我。”
赵璇抿嘴悄然一笑,娇俏的声音宛如糯米一般甜黏,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放心,我不会让人打扰你的,毕竟昨宵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原来你还是这么生猛,一柱擎天,我原本还以为你不肯在大婚之日圆房,是因为在夏侯山庄受了创伤,把男人的本色都丢了。”
萧正羽的额上有青筋跳动,目光扫过赵璇灿然一笑的面颊,扬眉道“你说完了吗?我昨夜喝醉了,不是为了想取悦谁让谁满意,这个你应该心中有数。”
赵璇微一蜷指,抿一抿鬓,忍俊不禁失笑道“你为了取悦谁想让谁满意,我自然是心中有数。不过,你先要学会把一碗水端平,对她能够做到柔情蜜意,对我就不能少了半分缠绵。”
随即,她脸色阴沉起来,眼中闪过冰冷的幽光,满目怒色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你爹身体抱恙,已经连续好些日子未能上朝了,扛起萧家上下三十余口人前途命运的担子就全然交到了你萧正羽的身上,我奉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好歹做足场面功夫,不要在自家府邸和庙堂朝政里外都不是人!”
时光不咸不淡地滑走,一场绵绵秋雨过后,空气里夹杂着更多干燥,片片如同枯蝶的梧桐树叶悄无声息地从院落里四季常青的绿丹藤萝旁飘过,单薄的绛纱袍已难以抵抗清晨刺骨的寒风,呵出的气息携带着少许寒意,只期盼午后的阳光悠悠弥漫着暖意照在金色薄如蝉翼的叶片上,使大地重回盎然生机。
萧正羽与赵璇的关系依旧保持貌合神离的常态,虽然每日均会回到凤阳阁休憩,但是回来的时间都很晚,询问起来不是在外公事应酬饮酒,就是回了趟萧府看望身体抱恙的父亲。
临昏,因为心情不好,食欲恹恹,赵璇接连多日都没有胃口,饮食清减了不少,就连对平日里喜欢的召集闱中雅会、蹴鞠马球等奢侈闲逸生活也索然没有了兴趣,只是偶尔饶有兴趣翻阅诸葛不群送来的四柱记账法的账簿,口中悠然道“这诸葛不群也真是人才,平日里虽说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了纵情于声色犬马的放荡享乐之上,但把该做的事情也办着妥妥当当。如果能把心事专注用在朝政之上,也是一个辅佐江山社稷治国理政的人才。”
女官流苏双眸微睐,取了披风披在赵璇肩上,轻轻笑道“长公主这是说笑了,诸葛总管只是一介商贾之流,自古以来,律法规定,工商杂色之流,假令述瑜侪类,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说着,她从一侧宫女的手中的托盘中端上清炖乌鸡百合莲子山药滋补汤钵,恭敬道“秋气燥,寒气愈重,需进补。百合润肺,莲子养心,山药健脾,乌鸡滋阴补肾,还请长公主服用了这刚煨好的炖汤。”
赵璇原本觉得胸口烦闷,双手接过汤钵,勉强饮用了几口,却似咀嚼着黄连一般,伴随“哇”
的一声,捂着胸口没有撑住吐了一地,弄脏了上衣的金丝烟雨海棠刺绣对襟褙子。
流苏惊呼一声,急忙吩咐内侍去请太医,唤了宫女擦拭污垢,自己忙不迭地端了茶水给赵璇漱口,俯身替其捶胸抚背道“长公主,好端端的怎么就犯呕了呢?”
说着,她微微沉思,双眸忽地一亮,欣喜道“莫非是有喜了?”
赵璇想着与萧正羽在书房醉酒那夜的云朝雨暮,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愉悦之情漫上眉梢,平稳扶着流苏的手安逸着躺在了榻上等待御医请脉,盖着柔软丝滑绣着芙蓉并蒂鸳鸯戏水花纹的锦衾被面。
果不其然,待御医汪梓尧风风火火地赶到,坐下诊了脉,起身便眉目含笑,躬身道“恭喜长公主,刚刚怀有身孕大半个月了。”
赵璇惊喜不已,缓缓地从榻上坐起来,低眉婉转一笑“汪太医,是不是真的?有无大碍?”
御医汪梓尧一揖到底,神情肃穆,温和道“微臣入翰林医官院数十年,虽不敢称为千金圣手,但万万不敢冒欺瞒帝姬的杀头之罪。”
说着,他微微蹙眉,补充道“妊娠头三个月属于孕早期,胎像还没有完全稳定,长公主需要注意勿要轻易动怒、过度劳累和接触刺激性辛物,微臣再开几副安胎养气的方子服用,安心静养便无大碍了。”
赵璇微微颔,唇角蕴含了宛如碧海晴空般明媚的笑容,扬了扬手,道了句“赏”
,流苏急忙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太医汪梓尧的手心里,含笑道“有劳汪御医亲自跑一趟了,费心了。”
御医汪梓尧带着千恩万谢之辞的恭谨躬身退下,赵璇抚着衣裙上的绣花,丽色顿生,抬眉娇媚道“快去给萧府上传话,说本宫让他们萧家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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