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师师右眼皮跳了跳,死死咬住唇角。
适才茯香虽口口声声说,尚未搜寻到裴俞章的尸骨,他尚有一线生机。
可所有人都知晓,这么多天过去了,靳州又下了那样大的雪。
他定然是活不成了。
心口处一阵钝痛,似有一只血淋淋的大手,狠狠地撕扯着她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去。
屏退周遭下人,戚师师独身立于镜台前,穿上那一件丧服。
而后又用一根纯白的发带,将身后乌发系紧。
妆镜明澈,倒映出她本该娇俏艳丽的影。
檐上积雪未融,风吹影动,云雾渐浓,琉璃瓦片倒映着泠泠天光,一切黯淡到了极致。
她心事重重,看着镜中这哀婉单薄的一身,胸中愈发憋闷。
上个月初,她尚不知悲恸为何物。
她甚至激动地以为,自己将要离开戚家,逃离这一方狭窄的庭院。
戚师师阖上眼。
脑海中闪过的却不是裴世子的脸,而是昨天夜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支离破碎的片段。
对于这一夜荒唐,醒来后,戚师师避而不谈。
未婚夫刚亡故,她后脚便失了贞,甚至还与自己的下人茍合。
这罪名太过严重,也太过于上不了台面。
朔奴也与她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对此只字不提。
系好素白的衣带,戚师师步履缓缓,走出寝阁、
推开门的那一剎那,院内的光影倾洒进来。斑驳的光影跃入少女瞳眸,她晃了晃眼,下意识去搜寻院中那一段身影。
听见开门声响,立在院中的姜朔亦侧身。
晴光细碎,落在少年衣肩处,他眼底的浮光凝在她身上那件丧服之上。
短短片刻,她已收拾好了一切,换上这一身丧服,披上白色头纱。
纯白的丧衣,圣洁而干净,极合她的身份。
——既是与裴家世代交好的戚家大小姐,又是裴俞章未过门的未婚之妻。
从头到脚,素净而庄严的白;
从头到尾,她一直属于戚家,也独属于那个人。
戚师师亭亭立在石阶旁,清楚地看见,从自己走出房门的那一瞬,朔奴的目光便锁在她的丧服上。
少年就这般凝视她良久,眼底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不容人捉摸。
转瞬即逝的情愫,像是一道极轻的风,不着痕迹地掠过,带起她鬓角的碎发。
戚师师伸出右手,将碎发拢至耳后。
再抬起眼,姜朔已正色,他面色清平,平稳如常。
走下台阶,院内响起哭声,似乎在哭她的未婚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