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有时候真是个脆弱的东西,抵不过时间,抵不过距离
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想起的往事——毕竟付出过真情实感,心中有所触动,丰平章敛了眸子,微微颤动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不知杨修德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不过想想也是,以他的势力,查这个根本不难。
杨修德把丰平章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只当没看到对方情态,继续下猛药:“我听闻令堂一直有意给你安排相亲,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喜欢女孩,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丰母一直给丰平章安排相亲,能拒绝的都拒绝了,实在拒绝不了,那就去走个过场。后面也不会再联系对方。反正他不可能害了人家女孩子。
不知为何,他从没有在丰母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取向,但他总感觉对方知道点什么似的
丰平章陡然抬眸凝着对方,眼中寒意如有实质,似乎要凝结成霜。他就算再蠢,也不会听不出来杨修德言下之意。
他没有时间去纠结杨修德为何知道这么多,默了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冷冷道:“我的私事,不劳烦杨局费心。”
原以为对方听了这话会生气,哪知他不怒反笑。可明明嘴上是笑着的,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说的话也想是淬了剧毒的匕首,一次次扎到丰平章的心上。
“难道你真就不在乎这份工作吗?如果你不在乎,我可以成全你。也会让令堂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看到丰平章面色白了几分,杨修德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垃圾,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其他老师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会怎样?”
说到后面,言辞愈发刻薄,直接点名道姓,“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也不在乎小盛的名声?你想下地狱,难不成还要拉着小盛一起?老师喜欢自己的学生,还是同性恋,没有师德师风,恶心至极,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面上血色倏然褪去,明明还是夏末,外面气温很高,可丰平章却如坠冰窟,似乎置身万年寒冰中,全身的血液忽然凝固,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止,他双拳紧握,骨节泛白,掌心几乎要被指甲戳烂。
心事被赤裸裸地戳穿,他从未像现在这么难堪——更准确一点说是惶恐和不安。
诚然,这个难堪或许是他自找的,从他动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虽然杨修德的话很难听,但不是没有道理。
一口一个“小盛”
的喊着,到底是不是真心为史松盛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丰平章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史松盛。
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不能不为史松盛考虑。
小县城的人大多思想保守,对于同性恋,没有那么大的容忍度
其实丰平章还有一层担心。
当初大学那段感情,两人随着对方的毕业而渐行渐远。如今,史松盛也是到了毕业一年况且两人还相差七岁,史松盛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他上了大学,见过外面的世界人,总是会变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高三学业压力太重,史松盛似乎一直没察觉到自己对他的疏远,直到他来找自己跟他合照。
少年满脸笑意,眼眸明亮,像是盛满了璀璨的星辰,校服上那股淡淡的洗衣粉香,似乎是掺了别的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撩拨着丰平章,他喉结滚动,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
拍照地方是史松盛选的,把教室当成背景。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就是教室。
如此,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在教学楼前——准确来说是他们一楼教室窗户外侧,留下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合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史松盛双手垂在身侧,里面的手背好几次碰到丰平章的手,动作很轻,若是换做别人,他真不一定能注意到。
可即使他现在注意到了又能怎样?丰平章暗暗自嘲一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蓝校服,白衬衫,高中的最后,就这样被定格下来。
毕业照都拍了,那距离毕业还远么?
高考前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当高考最后一场的结束铃声响起,少年们便是真正的毕业了
考场外面,宽阔的马路两旁梧桐成荫,也许是蝉儿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场考试,高中三年即将走到终点,它们叫得更加卖力,像是战场上激昂的鼓点。
一些家长在树荫下,或站或坐,等着自家孩子,更多的家长则是顶着烈阳,耐着高温在陪考,手里印着广告的扇子飞速煽动,时不时踮着脚伸着脖子往紧闭的大门里面瞅,翘首以盼,激动紧张有之,忐忑不安有之,仿佛坐在考场的是他似的。
有的家长还准备了花束,有的家长甚至还拉了横幅,上书“预祝某某某高考夺魁”
考场大门缓缓开启,考生们冲出校门去寻找那个等待自己的人。
史松盛独自从考场出来,步伐不紧不慢,面色无悲无喜。周围的喧嚣热闹仿佛都和他无关,他被隔绝在那个世界之外,没有人来接他,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盛”
一道变得些许陌生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