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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第1页)

  在地头劳作的朵老太婆见日过三竿了上龙王庙取香灰的老伴还未打自家地头经过(她家地头之陌是出入村寨的唯一通路),心想老伴即使取了香灰直接赶往道公家替儿子做法事也该回来了,可他这一去大半天却还未见音信,一丝不祥的征兆倏然掠过她的心头。她耐着性子给最后一垄黄瓜培土。今年,阳光和雨水都充足,因此黄瓜早早就挂瓜了。几奎瓜地黄的、橙的和白的挂果时机不一的黄瓜累然挂满瓜架。今年,女儿上大学需要花大钱,她把七八分地都拿来种奶黄瓜。瑶人种的黄瓜形似乳母的奶袋子故称奶黄瓜。奶黄瓜滥生易丰收,而且瓜果肉质紧实口感清甜,深受崇尚绿色食品的城市人的喜爱。所以,它的卖价总比塑料大棚种植的青瓜要好。为了多挣些钱,她在瓜架下种上小白菜种。这样,待到收瓜时瓜架下的小白菜也可以卖钱了。当然,她并不知道该种植方式在农学上叫做&1dquo;立体间栽种植法”。她只是想让有限的土地多生几个钱让女儿多读几年书,以便将来走出穷困的大瑶山。&1dquo;朵娘,你的黄瓜长得真是好哩!”与朵老太婆相邻干活的李寡妇一边给茄子打花一边对埋头培土的朵老太婆说道。

  &1dquo;桃花的学费还得看它哩。”说到女儿,朵老太婆晦涩的表情里揉进了些许光彩,丧子的悲痛暂时隐退到她的心的角落。

  &1dquo;桃花为你的脸增光彩了。她可是我们凤梧寨的第一状元哩。”李寡妇自内心的赞扬道。李寡妇的丈夫曾是南疆的一名志愿兵。十年前在一次边境排雷任务中被中越战争遗留下来的地雷燃爆中弹而不幸伤亡。丈夫死后,她便没有再嫁,一直守着丈夫给她留下的女儿独自过。丈夫在役的时候,她曾经到友谊关边哨探过几次亲。因此,见过世面的她在寨子里享有一些威望。在姑娘妯娌们看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恰当动听。平日她们有了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总爱找她商量。

  &1dquo;朵娘,不好了,你家出大事了!”一个后生自地头那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1dquo;出什么事了?!”朵老太婆丢下手中的刮子,蹒蹒跚跚地从地垄间跑出来。

  &1dquo;中午有人上龙王庙装鸟的时候,现你家朵伯满身血污地倒在庙堂里。估计他是为了爬上顶层香炉取香灰时不小心摔下来了。”

  &1dquo;现在他人还好不?”

  &1dquo;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1dquo;你个老挨刀啊,撂脚走人你倒是轻松咯!”朵老太婆听说老伴归西了即刻哀嚎起来,苍老的哀号声飘荡在山谷中迂回不散,令闻者揪心哽喉。

  朵家围院里火光通明,十几支桐油火把分别插在围院的栏栅上,一副被虫啃风蚀得斑斑驳驳的棺材停在围院中央。棺材里躺着朵家男主人---朵老汉。他的合拢不上的双目很容易让人联想他的不甘离去的心情。朵桃花表情忧郁地坐在棺木前的干草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浓密的睫毛里跌落在衣襟上。朵老太婆则佝偻着瘦小的身躯瑟缩在廊檐下,一脸木然地恭听族人对老伴的治丧意见。对朵老汉的丧事一部分族人建议按风俗举行葬礼,请道师和舞娘来热热闹闹地送他一程阴阳路。而那些与朵老汉同辈份的族人则对此提出异议。他们认为按风俗只有自然死亡的老人才能请舞娘跳葬舞,而殇死的人是不能享受如此大的丧礼的。再说朵家长子的尸现在何处尚不清楚,家里又添丧,剩下一对悲戚遗孀如何熬过七天七夜的丧事歌会。更何况这个赤贫如洗的家庭根本负担不起大葬礼的费用。因此,他们建议丧事一切从简。倘若朵老太婆觉得简单治丧委屈了自己的老伴,那么三年后拣骨迁葬之时再为其兴大葬礼也不迟。但眼下先将人入土安葬才是当其冲的要事。朵老太婆一直专心聆听本家族人的两种不同意见。她思量第一种意见之后,又掂念第二种做法的实在性。其实从她的内心来说,她固然想按大葬礼来安葬老伴,但依她的经济条件来说第二种治丧方法才是更为妥当的。毕竟,秋后女儿上学还得花钱,她不能不考虑事情的方方面面。&1dquo;朵娘,我看还是按二叔说的办法做吧。今后,桃花上学还要花钱,我们看事情不能光看到脚趾尖啊。家里的情况就这样,我想朵伯在前面也不忍责怨你们母女俩的。”李寡妇见朵老太婆思量了半个时辰还拿不定主意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是军人的遗孀行事知道轻重急缓。虽然朵老太婆很想厚葬自己的老伴,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顺着李寡妇给她的下台阶而依从族人的意见,为老伴从简治丧。

  (二)

  日子如水流逝,朵家两个归阴的男人一个死未见尸,一个已然成土,却留得两个女人在阳间艰难度日。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朵老太婆还在为女儿的学费愁。而朵桃花却为要不要读师范学院的事烦恼。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早已寄到她手上,朵家族人也为此骄傲了好些天。然而作为凤梧寨第一状元的朵桃花却始终高兴不起来。虽然为人师表是她打小的理想。但自从得知哥哥的尸被医院卖到省城卫校作解剖标本之后,她的愿望亦由此改变了。现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上省城卫校一边读书一边寻找阿哥的尸,最终将其带回安葬。她相信这也是阿哥九泉之下的桑梓愿。可眼下各高校的录取工作已经结束,她一个农家女哪里有&1dquo;拨正”高考志愿的能耐。为此,她的脑筋混沌了好几天。她甚至把当初不报读省城卫校的过错归咎于自己毫无先知先觉的愚笨。刚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母亲说李寡妇倒是有一个契姐在省城卫校教书却不知她肯不肯帮忙。得到这个消息,她即刻丢下农具往家里奔去。她要找到李寡妇,请她求其姐帮忙推荐自己到省城卫校就读。其实,以她第一本科线的高考成绩到省城卫校读个中专在别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因而她想只要有人帮忙推荐入学像她这样的优秀生学校应该不会拒之门外。&1dquo;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哩!”朵桃花刚走到寨子里便看见林树峰手持陀螺绳绕着大石磨追打自己的老婆。&1dquo;啊,痛啊,痛啊!求求你不要打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林树峰的老婆被男人揪着头朝墙上猛撞,痛得她直求饶。此时天已擦黑,人们6续收工回家,听到这凄惨的哀嚎声都纷纷赶来看个究竟。原来这对夫妇赶圩归来,途中丈夫因困酒而倒在路边酣然沉睡。妻子惦记家中牲畜无人照料,且想男人睡觉的地方离寨子很近盖不会有甚不测便撂下男人而自己回家了。谁知林树峰一觉醒来,现老婆竟敢撂下自己不管不顾地自个儿回家了。于是,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很威风地将老婆收拾一番。在瑶族男人因酒醉而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地随地酣睡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女人不就地守候随地而卧的丈夫至其酒醒则是有失妇道的行为。&1dquo;唉,谁叫她不守规矩哩!”人群里有人叹息道。此刻林树峰已停止将妻子的头往墙上撞击了,而是用手中的陀螺绳抽打其裸露于百褶裙下的双腿,嫩生生的两条腿随着绳子的起落顿时生出一条条紫印。可怜的女人被丈夫打得哇哇哀嚎却无人敢将其从男人的肆虐中救出来。&1dquo;林树峰,你凭什么打人?你赶快给我停手!”人们巡着吼声望去,只见李寡妇肩扛齿耙正拨开人群往场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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