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在代表“九黎”
的圆圈上画了交叉的两笔:我娘就是在下南国入侵九黎时,和那个男人相爱,生下了我。但那个男人却背叛她,盗走重要情报,和南朝军队一起,将九黎灭族。我娘和我,还有密教,以及活下来的九黎族人,被他们掳到南朝宫廷中。为了不让我娘说出我父亲是谁,那个男人便割了她的舌头……
戚明漆有些吃惊,原来月言公主无法说话,是因为失去了舌头。也难怪她可以看懂手语,一定是在失去舌头说不了话之后,才学习了手语,而厌也会手语,应该就是为了和她交流吧。
讲到这里时,月言公主仿佛有所感应,她睁开眼,看了看面容略显消沉的厌。
厌并没有注意,而是继续比划:自化自在密教因此传入南朝,深得南威帝信仰,他向长老们请教预言战祸的秘法,长老们便告诉他,需要以活人血肉向九黎之母,也就是我娘月言公主进饲。南威帝深信不疑,大兴血祭杀戮,害死很多无辜的少年少女,百姓怨声载道……
厌好像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似有些头疼地皱眉,瞳孔收缩的频率在加快。
戚明漆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厌注意到他的眼神,安抚地微微一笑,继续讲了下去:但我娘因为阴阳交合,并且生育后代,能力大大削弱,长期而又频繁的血饲,并没有让她说出非常精准的预言,于是南威帝就跟疯了一样,屠杀更多的青年男女,来饲喂她,终于引起了国内的动乱。
厌又写下“南赫帝”
三字:借着这个机会,上北朝暗中扶持南威帝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南赫帝,帮助他顺从民意,推翻南威帝统治,成为新的南朝皇帝,而条件,就是交出月言公主。
他指了指地上代表“上北朝”
的圆圈:密教在下南国名声败坏,南赫帝大概是求之不得的,爽快答应,并让天极辰星教取代密教,成为南朝的国教,我和我娘便去了上北朝,密教也跟随我们北上,传入北朝。
戚明漆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来龙去脉。
厌看着他,却欲言又止:所以……
戚明漆看出来他神色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手中的石笔杵在地面,心烦意乱地胡乱涂画。
又过好一会儿,厌才继续比划:在离开下南国之前,密教就已经盯上我,试图让我取代我娘,成为从小以血饲培养的兵主容器,但我娘不让他们用活人血肉饲喂我,自己全部承受了过去,最后才因为过度血饲,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放下石笔,很专注地望着戚明漆: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什么怪物,所以……
被这样一个女人生养的我,也不是什么怪物。
先前看见戚明漆出现在密宫,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厌的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其实是忐忑不安,是无奈和无望,是在长久的绝望中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希望,却又要破灭的心冷。
他想象过,当戚明漆知道这个看着像怪物一般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一定会想,难怪你是个怪物呢,原来你娘就是一个怪物,怎么可能不生出一个怪物来。
但他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因为月言公主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要接受他的全部,就同样要知道和接受的人。
将戚明漆带到这里来,在他面前亲口说出真相,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是他此前从不会出现的畏惧心态,但厌还是这么做了。
当全部说出来之后,厌感到了一阵轻松,因为除了戚明漆,也没有第二人,值得让他坦诚一切。
戚明漆垂着脑袋,盯着地上的三个圈,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好像跟上了厌的思路。
应该是想让他不要怕月言公主吧!戚明漆恍然大悟。可他并没有很怕面前这个巨人,反而在得知月言公主还有神智时,对她心生同情。
大概跟厌一样,都是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戚明漆猛地站起身,反倒让厌略显一惊。
厌抬起头,看见戚明漆将密宫环视一圈,双手比划着:这里是不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当然。并且除了送食物过来,连打扫的次数都很少。宫人都很害怕接近密宫,有人曾经亲眼看到过,饿极了的月言公主徒手将人撕碎了生吞入腹。
不用厌回答,戚明漆也知道答案。他指着被月言公主的头顶住的房顶,神色飞扬:那我们来给这里挂上星星吧?
厌其实没太看懂戚明漆比划的意思:挂……什么?
戚明漆露出几分嫌弃,蹲下来抢过石笔,在地上写:星星。就是你做透镜的那些琉璃,你应该还有很多吧,我们可以打磨出来,挂在房梁上,看起来就跟星星一样了。
见厌不答话,戚明漆又写:九黎那个地理位置,应该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是的。厌虽然对九黎没什么记忆,但他知道戚明漆说的是对的。北边由于地势和气候,星空始终没那么明朗,不,或者应该说,他后来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如九黎的天空广袤开阔,看不见那么美的星空。
戚明漆有点担心厌会不同意,可能不想干麻烦的事情,又或者舍不得那些珍稀美丽的宝石。谁知厌看完他写的内容,没做任何表态,直接站起身,吩咐黎云拿来材料。
戚明漆将一盏琉璃玉盘敲碎,挑选合适的碎片用磨石擦得光亮,再以尖锐利器开孔,最后用从上好锦缎里抽出的金线系好。
厌抱着他跳上房梁,两人并肩坐着,戚明漆拿出自己早先没事时做的简易测量工具——垂绳,定好某个坐标为赤道,开始布置缩略版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