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女士又一次赶了过来,这次是老王亲自打的电话。顾从州撕裂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笔录也做完了。二模当然不可能参加。
此事涉及外来人士,学校无法低调处理。周学昌在学校范围内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兼造谣他人,需负法律责任,决定对其警告处理,并需配合消除影响。
同时对于对顾从州殴打他人,鉴于周学昌有无故殴打他人的前科,又考虑到此事是由周学昌故意激化矛盾引起,因此酌情从轻处罚,他需承担周学昌的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营养费等赔偿。
黎女士来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上次的惊怒交加。她只看了周舟一眼,然后对顾从州说:“走,我去给你办休学。”
顾从州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他跟着站了起来,几乎称得上温顺。他在派出所冷硬的板凳上坐了很久,就等黎女士的到来。
周舟无处可去,跟着顾从州回了学校。
休学吗?她也休学好了,反正在这个学校,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
大半夜,南城一中某间会议室灯光大亮,白炽灯灼着人的眼睛。老王抽了半包烟,忍不住地要叹气。事情经过有学生跟他说了,他特地找了五六个学生,把他们的描述综合起来听,大概还原了真相。
他也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两个人身上。
像跟什么犯冲似的。
门卫室亮了灯,黎女士领着顾从州从小门进入,周舟亦步亦趋。黎女士停下来看她,看了半晌,最终没有说话。
老王一听,几乎跳了起来,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休学?
顾从州和周舟已经是整个高三年级成绩最好的两个人了,并且看这个趋势,有破学校记录的可能,这时候休学,这一年岂不是白瞎了。
老王万万不可能同意。
黎女士早就知道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只是没料到这么快,顾从州上次的伤还没好,他又一次跟人打架。
她简直想带他去庙里看一下,看是不是和周舟犯冲,或者最近被什么上了身。说性情大变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此前十八年里,顾从州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又是完全没有戾气的,甚至跟从前一样的温和礼貌有涵养。
老王口水都说干了,最后出了办公室,让黎女士和顾从州好好谈谈。
“你到底要怎么样?”
黎女士简直匪夷所思。
这话像是在问顾从州,又像是在问周舟。
夜色
她到底想怎么样?周舟也不知道,她或许只是想平静地过完高中剩下的这一个半月。
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从前,她一直怪杜肃,怪周鸿英,怪周学昌。但现在,她开始有点怪自己了。
或许她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为什么厄运总是找上她。
每当一个噩梦结束,她终于放下心来休息了一会,以为是整件事情的完结,没想到,是下一个噩梦的开始。
很多时候她以为,事情已经坏到了极点,不可能还有再坏下去的空间了。
然而命运的可笑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这是凌晨两点,夜最深的时候。周舟朝窗外看去,一颗星星都没有,夜色浓稠得叫人喘不上气。
顾从州放空双眼,声音嘶哑,“我只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黎女士疲惫地闭了闭眼,用力揉着太阳穴,她才是真的精疲力尽。
“做你的妈妈真的很辛苦。”
顾从州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说:“对不起。”
老王再次进来,母子俩并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老王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还拿出了高三开学到现在每一张成绩单。
顾从州的成绩上升速度快得不是一点半点,老王害怕闲下来一段时间,再想进入学习状态,就难了,恐怕学生也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还剩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如果可以,就再忍耐一下,一鼓作气,只要发挥稳定,一定不会考差的。
黎女士被说动了,但这清风路、学校和周舟对她来说,和洪水猛兽没什么分别,她不能让她的儿子再留在这里。
最后老王说,顾从州可以申请停课,拿了资料试卷回家学,相当于请一个半月的假,等高考时同样去考就是了。考得好当然好,就算因为自学考差了,明年复读也是一样。
一个半小时后,黎女士最终让步,但要求顾从州跟她回市中心的家,黎女士愿意居家办公,每天陪着他学。
顾从州没有异议。
老王拿出两张请假条。周舟当然也要签,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是流言得到澄清,她也不可能全然不受影响地在学校呆下去了。
唯一让老王稍稍放心的是,周舟钉在第一的成绩和顾从州持续上升的排名,他们知道请假期间自己该做什么。
周舟见顾从州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在放空,盯着一个点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她弯下腰在请假条和申请上落了款,再抬头来才发现——
顾从州是通过窗子的倒影,在看她。
他们都不说话,只通过窗子对望。顾从州目光灼灼,他高大的身影通过明亮的落地窗来到周舟眼睛里。
他就那样盯着她看,眼里没有痛苦,没有后悔,没有不舍,也没有失望,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盯着她看。
半晌,他朝着窗子微微一笑。
章是连夜盖好的,想必校方早决定了。
老王领着两个人开了学校仓库,拿了高高的一摞资料,说:“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有新的卷子我会发在你们手机上,自己去打印。冲刺的资料不多,考前再发,用得到就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