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他坐到她身边,手臂贴着她的手臂,润泽饱满的嘴唇在她掌心摩挲着。
周舟让他把门开开通通风,屋子小,饭味散不去。这几天有大半的时间是晴的,晴天气温很高,但门一开,还是有股轻微的老房子的霉味飘进来。像潮湿的木头味道,不算太难闻,只觉得湿漉漉的,连带着身上都黏起来了。
顾从州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周舟知道他少爷身子闻不惯这种贫民窟味道,又想着他一下课就过来,还没吃饭,让他先去吃饭。
他说:“这里不大好住。”
“还可以啊,”
她指了指窗户,“楼道上常年晒不到太阳才会有点霉味,这边向阳,还是很干燥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学校很近,她晚上学得晚,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再者说她没有交通工具,想住远了也不可能。
顾从州被她推了出去。她屋子对面房门大开,墙上贴了张招租的单子,他走进去一看,太阳刚好打进来。两面的屋子都能晒得到太阳,只有过道避着阳光,随时阴阴湿湿的。
顺着原路走下去,房子里很暗,下了楼梯募地亮起来,亮得刺眼。
眼睛习惯光亮之后,他看到乔不凡站在下面,抱着手臂,脚边放着刚才拎着的一袋垃圾,很明显是在等他。
肺腑
顾从州脚步一顿,没想到他垃圾都没扔,一直在这里等着,也没有太惊讶,从容地走到乔不凡身边。
或许乔不凡有话想对他说,或关于周舟,或关于纪文心,总之不会是想跟他叙旧。两个男人肩并肩走向垃圾场,怎么看怎么别扭。
走出一小截,还是顾从州先开的口:“前些天,多谢你了。”
乔不凡知道他指的是周舟出车祸这件事,酸酸地笑了笑:“你站在什么立场帮她道谢?”
男朋友?
顾从州一愣,没想到乔不凡还是这样气性大,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不带掩饰的。
“自然是跟她站在一起。”
男朋友的另一种说法?
乔不凡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跟她站在一起?今天是她出车祸的第三天了,你才知道,你还跟她站在一起,你怎么看人的?”
说到这个他也很心痛,心里责备过自己不知多少次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道:“这个确实是我的问题。要不是你的朋友送她去医院,你又照顾了她几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多亏你了。”
他这番话说得软,乔不凡知道他们两个人肯定好上了,想吃醋又没立场,只能从嘴上讨点便宜。顾从州却没有跟他横,搞得他倒有火没处发,气了半天,熄火了。
两个人沉默着往垃圾场走过去,印象中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单独面对面地交谈过。那时候纪家人视乔不凡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当然与他站在对立面。他那时只知道纪文心从乔不凡那里学会了抽烟喝酒,还患上抑郁症。
后来渐渐地也知道了其中的一些小关节,倒是又不敢再这样笃定地说全是乔不凡的错了。
乔不凡也一言不发,走了好一截,顾从州停在原地,他走上去把垃圾甩近垃圾箱。折回来时抬头看了顾从州一眼,才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用给她送饭了是吗?”
顾从州点头:“嗯,不麻烦你了。”
他嗤笑一声,忍了一会儿,还是说:“打什么饭,知道的吧?要清淡、容易消化的,蛋白质和维生素高的,高热量的不要,排骨汤不要。”
“知道。”
顾从州点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一直放在兜里,捏着那把小小的钥匙。那枚小铁片通身散发着他的体温,到后来,好像比他的手还要烫了。
他猛地把它拿出来,认命般摇摇头,“你们太阴魂不散了,真的。”
他都已经搬出江州了,还要在南城遇到这些人。
顾从州伸出手,又缩回来,没有接,“……你把钥匙还给她吧,她要是愿意把它给我,会自己给的。”
“哇哦,顾大少爷太绅士了。”
乔不凡扯着嘴角阴阳。
顾从州也不生气,又过了一会儿,转头问他:“我和谁是’们‘?”
纪文心?还是纪家人?
还能有谁,乔不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南城太小了,我不止一次地在南城见到纪文心她妈。”
听说纪家有人转到南城来了,算是升职。
那个让他中途辍学、参加不了中考、被迫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城市读职高的人。
那个软禁纪文心,把她逼得患抑郁症,几乎跳楼的人。
“但是你知道吗?我倒是不恨她,我读不读书都得回家继承我爹的生意,”
乔不凡忽然笑了一声,“恨她的人其实是纪文心吧?她作为一个母亲,被自己的女儿憎恨着,不可悲吗?”
她几乎算是毁了她女儿的一生,也难怪,在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能有几个的一生是完满的。
顾从州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不凡继续道:“也是,那姑娘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这样一个妈。她还以为纪文心精神崩溃是因为我呢。”
他一脚把几颗石子踢倒沟里,一面控诉:“就差拿根锁链把纪文心脖子锁住,关在家里边了吧?从小到大几时吃饭、喝多少水、和什么人说话、晚回家半个小时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闹到学校里来让所有人都上不了课,有没有想过,其实她的问题不比别人少。”
烟很呛,酒也不好喝,但纪文心说,喝酒的时候有一种暂时远离她妈妈的自由感,一种背地里爆发的自虐式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