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雷声已暗藏在天际,等待一道闪电,劈开这沉闷的空气。
暴风雨,如影随形。
g二十五年夏北平
绥靖公署军务处门口,卫兵挡住一个着紫色缀白碎花绉绸旗袍的女子,大声喝道:“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女子被吓了一跳,忙微笑道:“我是程行云的太太,请问他现在在不在?”
卫兵愣住了,打量了她两眼,喜出望外:“原来您就是程夫人,您等着,我去找他出来见您!”
说着,他飞也似地跑了进去,另外一个卫兵笑嘻嘻到走上前来:“程夫人,我们可听刘副官说过许多次了,每想到还真能见到您……”
他的话没说完,一戎装军人从里面狂奔出来,程行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熟悉的笑脸,压抑着内心的波动,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叶芙蓉悄悄退了一步,双手交缠着,轻声道:“许副官要上北平,我没来过,想顺便来看看。”
刘副官早已跟了出来,见气氛有点不对,呵呵笑道:“嫂子,你可别被他吓到了,他这些天没事的时候老念叨你呢。来,你们别傻站着,先带嫂子去休息吧!”
程行云瞪了他一眼,往前疾走,叶芙蓉提着衣箱连忙跟住,程行云突然停住脚步,把她的衣箱接过去,脚步也慢了下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刘副官松了一口气,在两个卫兵头上各敲一记,笑道:“回神!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程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一个卫兵笑嘻嘻地摸着脑袋:“奇怪,要是我宝贝还来不及,怎么我们程副主任这么凶!”
刘副官给他一个暴栗:“笨!这都看不出来,这叫做爱之深责之切,那家伙是怕她有危险!现在日本浪人在北平城里到处作乱,他是怕夫人碰到他们手里!”
一个卫兵恨恨地说:“刘副官,怎么还不下命令打啊,弟兄们都憋不住了!”
另外那卫兵咒骂起来:“那些鬼孙子,他娘的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北平市警察局门口大便,到北平警备司令部门口的槐树上打鸟,我们还只能忍气吞声!”
两个卫兵齐齐看着刘副官,把拳头握紧了:“咱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老实一点!”
刘副官点点头,眉头紧紧纠结:“你们放心,日军有飞机大炮,我们有大刀,我们又不是没有较量过,两军杀到一块去了,飞机大炮就没有大刀顶用。咱们把气憋足了,到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咱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程行云带着叶芙蓉走到住所,这是几栋白墙黑瓦的小楼,用高高的围墙围起来,院子里还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门口设了一个岗哨,卫兵老远就啪地给他敬了个礼,程行云走到他跟前,指指叶芙蓉道:“这是我太太!”
等他把衣箱放下,她鼓起勇气“行云,实在对不起,我没有先跟你说,我知道你忙,我过两天就回去……”
闻言,程行云身体一顿,突然回过头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道:“想死我了……”
好似千斤的石头落地,叶芙蓉心头一松,眼睛不知何时湿了,她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去找寻他的唇,程行云干脆把她打横抱起,边吻着她边坐上沙发,良久,他轻声斥道:“现在北平这么乱,你一个人到处乱跑,想让我担心死么!”
叶芙蓉拢了拢被他弄散的发,把头靠在他胸前,轻笑道:“你放心,是许副官送我来的,他说不打搅我们夫妻团聚,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他还说等事情忙完就来拜望你!”
“就是你说的那个许复?”
“对,听说他是□□员!”
“没想到现在真正力主抗日的竟是他们,老蒋只知道打内战,要我们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东北抗日联军的杨靖宇、赵尚志他们打鬼子打得多痛快,我们装备比他们好,人数比他们多,反倒只能憋屈着,真让人窝火!”
他把她的身子放正,“我还要感谢他照顾你们这么久,对了,成城现在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他很粘你,你怎么有办法出来?”
叶芙蓉笑起来:“就是呀,我本来脱不开身的,小罗要他夫人把成城和明夜带出去玩,我才偷偷跟许复出来了。”
“明夜就是小罗的儿子?”
“对,我到罗家没几天她就生了,那几天罗家可热闹了,上上下下都忙得人仰马翻。你说好不好笑,孩子抱回来的时候把成城兴奋坏了,一会在他脸上摸摸,一会拽拽他的小腿,罗家两老生怕他下手没轻重,在旁边胆战心惊地看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让我把他给弄走,他们喜欢得紧,竟不让孩子回上海,罗夫人无法,只好也呆在南京,最苦的是小罗,他现在经常要两头跑。”
不知想到什么,程行云长叹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突然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娇声道:“我好想你……”
永定河上,横跨着一座卢沟桥。
拂晓,斜月低垂,幽幽地在河水中荡漾,把粼粼水波映得如撒满银光,晨霭中,西山苍苍茫茫,缕缕轻烟让人如见仙境,雾气袅娜而上,如舞着的神女,妩媚而迷人。
低低的砾石河岸中,两岸的树木排列成行,随风摇动。不知何时,东方已是彩霞满天,西边的天际,明月徘徊不去,留恋这人间的美景。红色霞光与银色月光在卢沟桥上交相辉映,桥上仿佛生出万道光芒,刺得人的眼睛涩涩地疼。
这,便是北平盛景之一的卢沟晓月,河的两畔还各有石碑一座:一座碑上记载清康熙二十七年(1698)重修卢沟桥的经过。另一座是乾隆所写金章宗所题“卢沟晓月“。桥上的石狮子高高在上,只只嘴巴大张,如在怒吼般,让懂它们的人心里生出不屈的勇气和决心,让憎它们的人生生消了三分气焰,让怕它们的人不敢抬头与它们的目光相接。它们的头上、背上、爪下、腹部都藏着一只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好似被大狮子卫护的孩子,从紧张的气氛中透出天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