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酉时,日光微收,云霞如金,映照着这座华丽奢靡的威严皇城。慕知意的马车辘辘向前,在城北永兴坊寿山寺正门前停下。
寺庙尚未点灯,这个时辰前来寺庙祈福上香者依旧人潮挤挤,慕知意下了马车,未戴帽笠,刚一走出。
就有几位衣着鲜丽的小娘子将她认出,与同伴道:“那不是长乐郡主吗?瞧着她不太高兴的样子。”
说罢,露出同情怜悯的神色。
“是不太高兴,瞧着,像是刚哭过。”
“眼睛是有点肿。”
因着寺庙门前来往人群众多,她们说话的声音并未收着,隔着嘈杂声响慕知意都听到了耳朵里,她眉尾微挑,并未理会。
径直朝着寿山寺正殿的大雄宝殿行去了。
适才言语的小娘子们说完也就离开了,倒是认出她的几位年轻郎君本逛完了寺庙要走的,因着她在,一人道:“我还想再逛一会儿,几位兄台先行回去罢。”
“诶,陆兄,我也觉得还未逛够,一起罢。”
有人实诚,戳穿道:“既然要去跟郡主搭话,不如咱们一起,时常听闻长乐郡主姿容绝世,适才寥寥一瞥,只觉如雾中水仙,不瞧个仔细,怕是彻夜难眠。”
他们的话慕知意自是没听到,她来到佛堂正殿,捐了香油钱后,手中握香跪在观世音菩萨金像前。
刚过十六岁生辰的少女身着碧衣,发髻轻挽,未施粉黛的面容显出净澈清丽,双手合十在佛前默祷:观世音菩萨在上,小女前来为祖母祈福,愿菩萨保佑小女祖母身体康健,福泽深厚,寿数无边。
为祖母祈福后,慕知意拜了三拜,起身再点香,华丽裙摆曳动,重又跪在菩萨金像前,漆黑澄亮的眸子透着真诚:菩萨在上,信女还有一事相求。
她神色间带着些许犹豫,语气有几分无奈:信女此次前来求得两愿,并非信女贪心,只是此事对信女至关重要。信女心有一仇,想将其杀之伸冤,但信女自幼贪生怕死,想与当今圣上求得‘免死金牌’,愿菩萨护佑信女得偿所愿。
一番真心实意的话讲完,意识到佛家讲求的便是渡人渡己,在佛像前说仇怨害人实在不妥,慕知意心中不安,跪在蒲垫上与菩萨解释。
信女也再三劝过自己,可实在是劝不通,菩萨放心,信女所害之人乃是恶人,惩恶扬善乃是美德,信女这样做,是对的,您说是不是?
菩萨当然不会回答她。
身边祈福上香之人来来回回走了四五波,慕知意还跪在蒲垫上和菩萨解释,直到她觉得似乎说服了自己。
菩萨定也能理解她后,才站起身,将香火供奉。
随后,她又跪在了蒲垫上,扬起下颌,一脸赤诚的与高高在上的佛像相视,周身香火气息浓郁,将她笼罩其中。
殿外已是暮色,西山最后一抹晚霞消散,佛堂正殿前灯笼高悬,昏黄的暖光也遮挡不住这座殿宇透出的庄重威严。
跪了有一会儿,慕知意心思不宁,她的左右两边各跪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女,只跪于右侧蒲垫上的贵女身侧有一年轻郎君。
实在不怪慕知意偷听别人许愿。
而是,她们的碎碎念实在是有些清晰。
左侧贵女双手合十虔诚道:“小女倾慕裴公子已久,求菩萨保佑,让小女能拴住他的心,嫁于他为妻,与他相守。”
她顿了顿,继续说着:“是城东临渊坊定国公府裴氏嫡出长子裴怀瑾。不是顺义坊的裴氏。”
慕知意侧首悄悄看了这贵女一眼。
左侧贵女上过香离去,右侧贵女抬起纤纤素手扯住身侧郎君的衣袖,那郎君面露不悦,不情不愿的跪在她一侧,只听女子声音道:“菩萨在上,信女此生别无所求,只求让我与贤郎能得裴公子的祝愿。”
慕知意闻言,轻轻笑了下。
她们口中的裴公子,慕知意知道是谁,在上京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很难不知道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
不过,慕知意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且闹过些不愉快,与他不是很相熟。对于坊间传言他的绝美皮相,慕知意一时也不太能记得起来。
总之,被上京城里倾慕他的女子已经夸到了九霄云外,简直不能用‘人’再来形容他。说起向裴清允求祝语这事。
倒是近来坊间的一个乐子。
去岁年末,礼部尚书家的夫人为已年过二九的女儿定了门亲事,这位尚书府千金倾慕裴清允多年,本是非他不嫁的。
可眼瞅着实在攻不下这座高山,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可终归是有些不甘心,就对其母道:若裴公子开口说让我嫁,我就嫁。
此事有些荒唐。
可耐不住这位尚书府千金胡闹,年过五旬的礼部尚书被夫人逼着,提着厚礼去了定国公府豁出去一张老脸,泣涕涟涟请裴清允能帮他这个忙。
当时谁也没想到裴清允真的会帮。
坊间传言:裴清允不但开口让她嫁,还祝愿她和夫君百年好合,说她夫君人虽内敛却颇有才华。
到这里,裴清允也算是成了人家的一桩姻缘,做了一件善事。
可今年三月春闱放榜,她夫君高中进士,这坊间的传闻就越发厉害了,把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艰辛都归功于裴清允的祝语上。
更有甚者称,裴清允自年少时就入了佛门,如今虽在朝为官,休沐时却常居住在城外普山寺,那是半只脚已踏入佛门之人,没准他那张嘴,开过光。
于是,往日里倾慕他的世家贵女纷纷寻到如意郎君,带着自家未婚夫君去定国公府拜访,只为让裴清允说上几句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