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格诓他不带眨眼的:“……我随手买的,因为大概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你要来。”
是人都知道他在说屁话,程佑君忍不住送给他一个白眼,却换来楚格一个宠溺的笑。
“好了不逗你了,魏晋史的书大都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就是研究魏晋史的。”
程佑君把书翻到最前面,果然,扉页有个相当飘逸的落款——楚勋。
果然是研究魏晋历史的人,连写字都有点魏晋风骨,好不风流。
楚格:“他的很多藏书我都没看过,你要喜欢,不如你替我看。反正我爷爷现在也算是你爷爷了。”
程佑君不理他,抄起了不远处的手机。
手机里消息还不少。
今晚这场婚宴之后,微信上很多沉寂了数年的校友群忽然变成了99+。程佑君此时心情不错,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们之间聊天的内容——90逃脱不了结婚工作生娃,但也有个群不知在天马行空聊些什么,竟然还让他看到了楚格的大名。
“我爸几周前的手术就是他主刀的,是真的强。”
“八卦一下,他结婚了么?”
“没有吧……不过据说有女朋友了。”
正牌男友程佑君:“……”
莫名有点生气,消息也不翻了,还抬头送了一记瞪眼。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楚格:“?”
楚格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看着他。
他的面部表情其实很丰富,生气会皱眉,开心会微笑,并不似过去那样时时刻刻都戴着层文质彬彬的假面。比如此刻,他大概是收到了什么好消息,眉开眼笑的。
楚格忍不住问他:“怎么那么高兴?和谁聊呢?”
程佑君坦然道:“向笛。就刚刚那位。他男朋友最近遇上了点心理问题,想让我推荐一位可靠的心理医生。我刚把学姐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感谢我呢。”
楚格很容易捕捉到了重点:“男朋友?他也是gay,还有男友了?”
程佑君点点头:“嗯,他本科的时候就出柜了,轰轰烈烈的。”
楚格刚才真不在意,此时却真有吃味了:“我总觉得你对他……挺不一样的?”
程佑君抬头看看他,接收到了他吃醋的信号,干脆放下手机歪着头看他,看了一会儿还露出了一抹坏笑,藏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嗯,他对我来说的确挺特别的。”
“……他应该算是我用心理学知识帮助过的第一个人吧。”
楚格认真地望着他:“噢?”
程佑君:“……他那时刚出柜。你应该理解我这种感觉吧……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我对他一直很关注。在临大这样的高校里,同性恋的确少不了支持者,可是在如今这个社会大环境下,也永远少不了反对者和歧视者。他那段时间,过得挺不容易的。那天我很意外地遇到了他,又意外地帮了他。就那么简单。”
程佑君至今都记得那天夜里,自己打工回学校晚了,难得抄了个小树林的近路,却意外在学校一处角落里看到了向笛——他正一个人蹲在林子里,拿拳头砸树干,大概是在发泄。
程佑君看着都觉得心塞。
是啊,即使真的在网络上在身边支持你的人会坚定地支持你,但一个出柜者,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承受的压力大概是他这样不敢出柜的人无法想象的。那段时间向笛也才刚刚面对这些,不免有些抑郁倾向,于是在他自己的要求下,程佑君成了他的咨询师——那时候他的专业技能其实还生疏得很,但也慢慢帮助向笛走出了阴暗岁月。
楚格继续问:“那你们后来,就没有接着联系了?你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程佑君摇摇头:“某种程度上,我其实和他挺像的。但可能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很难来电吧。后来不联系了就是因为我们都不是习惯主动的人。你想想我身边的朋友,大都是话特多的那种——比如穆成泽,比如我室友。”
“……不过我也一直很羡慕他。因为我有个绕不过去地母亲,而他却无父无母。做这些事情大概只需要顾及自己的感受考虑自己的后果。你看他能够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出柜,我就不行。”
说到这里,程佑君忽然有些难过:“阿楚,我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你会觉得难受么?就像是我们见不得光似的。”
楚格心一揪。
思索了一小会儿,他才如实开口:“说一点也不难受是假,但恐怕连我自己也有三分忐忑的。程程,我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强大,我也会害怕别人的异样眼光,我也会害怕失去一切。所以你不必那么在意,即使维持现状,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程佑君并没有被安慰到,他低声道:“两年前,我还听说过一则关于他的传闻。听说当年他原本可以保研的,可那位原本十分欣赏他的导师听说了他是个同性恋之后,就毅然选择了其他人。”
“……关于我喜欢男生的事,我一直都不敢对任何人说,我唯一的亲人不知道,我的室友不知道,我的朋友也不知道——以前我会觉得凑合凑合就过了,但现在我有你了。我开始害怕自己一辈子都不敢说。”
楚格心里也没底,却也知这种时候不能两个人一起失落。
“慢慢来……还记得我那天晚上跟你说过的话么。这些事情,总会向阳而生的。”
程佑君低下头,合起了那本老旧偏门的魏晋史。
“但愿吧。”
惊梦
楚格对程佑君的迷惘甚至畏惧是有心理准备的。
一个人值夜班的时候,偶尔想起程佑君的成长环境,楚格都会觉得有些震惊——他在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后,究竟是怎样实现自我认同的?成长至今,他没有为了“和别人一样”
而去祸害女孩,这是起码的良知;他没有因此厌恶自己,没有试图“强行矫正”
自己的性取向,这几乎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