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君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冷静而温:“梓立,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说过,只要我力所能及,我就会帮你……从我专业角度来看,我建议你们一家人,你,你母亲,包括你的父亲,一起接受一次家庭咨询。”
“不过我在这方面不大有经验,我可以为你介绍另一位咨询师。”
冯梓立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他:“就你来……不行么?”
程佑君摇摇头,耐心解释:“家庭咨询的方向我确实不大熟悉,这是其一。二来,你是我很亲密的朋友,双重关系在心理咨询中是被明令禁止的。”
冯梓立还想争取:“可……”
“我知道,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但从很多角度来说,我都不适合插手你这些问题。你放心,保密是心理咨询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咨询师,会让你和你妈妈得到帮助的。”
程佑君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谢谢你愿意信任我,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在联络我认识的一位老师,他回复以后我就把联系方式给你。”
好半晌,冯梓立才点了点头:“其实……你今天能听我说完这,我已经觉得好很多了。我会说服我爸妈的。谢谢你,程神。”
至少表面上,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
可怜程佑君本以为自己是去送温暖,自己却被捅了一身的刀伤回来。
他没敢和冯梓立一块儿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在学校里瞎逛。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长假过得挺窝囊。
父母说自己这样的人有精神问题,多年的好友说厌恶自己这样的群体。十多日前他好不容易从穆成泽和顾捷身上攒下来那一点点信心,终究只是纸船之于海浪那样不堪一击。
他真的好想求个拥抱,即使没法倾诉,那也能让他恢复一些力量。
心诚则灵,楚格恰好来了电话。
程佑君就近找了棵树靠着,接起了电话:“阿楚。”
楚格问他:“饭吃得怎么样?”
程佑君摇摇头,才想起他不在自己面前,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在摇头,于是补充:“还好吧。”
那边的楚格低声一笑:“我刚路过了我们第一回见面的那个咖啡厅,打包了一份熔岩蛋糕,想吃的话就往左边看。”
程佑君转过身,竟见楚格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失落忽然淡了许多,愉悦从心底泛起。程佑君挂了电话向他走去:“怎么在这儿?”
楚格笑着说:“钟老师那有点事刚处理完。本来想你还没回家,想先四处走走。没想到碰上你了——我们实在有缘。”
程佑君:“刚看你说‘还好’的时候还在摇头。怎么?午饭吃得不高兴?”
程佑君真想对他倾诉,却又记着透露人家的隐私不合适,只好耷拉了头轻声道:“嗯,不大高兴。”
楚格:“不是和你室友吃饭么?他惹你生气了?”
程佑君刚绕着学校走了一大圈,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但他的关心一来,那些委屈和难过立刻翻江倒海卷土重来:“还是不说了。我得保密,不能说。回去你抱抱我就好了。”
楚格皱起眉,恨不得当场就抱抱他:“你总会遇到过这样的事么?他们无意中会让你很难受?”
程佑君:“也不是经常吧,但肯定遇到过。这些事情很寻常,咨客讨厌的又不是我。”
他故作轻松,“我会调整自己情绪的。我若是真把他们对别人的讨厌往自己心里去了,那我才是真傻。”
“今天我特难受或许是因为——对我来说,冯梓立很重要。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很难不在意他的一些看法。”
楚格心疼,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刚好我定了一顿王叔那的晚饭,就在下周末……跟我去散散心吧。”
“好。”
爱意
梓岳山的十月正是秋日最浓郁的时候,山间黄叶挂满枝又落满地,正是一树一树的秋意。
依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依然是这辆车,依然是一样蜿蜒的山路,依然是他们两个人。只是春去了秋来了,只是生疏成了亲密,只是朋友成了最亲密的爱人。
楚格七七八八买了几大箱子日用品,从进门起就在收拾——也不知脑子哪根筋长歪了,他竟然直接租下了这公寓,还租了一年。
程佑君说他败家,他却非说这儿对他们来说很特别。
直到了他渐渐把这地方收拾了个样子出来,程佑君总算是明白了他口中说的“特别”
是何意。
他学校边上的那房子,虽说一直只是他一个人住着,却难免有很多人光顾,除了顾捷和穆成泽,有时候还会有他哥,他妈。因为这些,程佑君即使天天和他同塌而眠,也不得不假装自己睡的是客房,他不敢对所有人说实话,便只好日日做他的“房客”
。而这里却不一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一切装点成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样子。他们可以大方地把衣服挂在一起,用俗不可耐的情侣牙刷情侣杯垫情侣拖鞋,像寻常情侣那样没有任何隐藏地秀恩爱。
这里不会有别人,只会有他们彼此。
晚饭由程大厨掌勺,食物全上桌已经是八点多。
配了黑椒酱的牛排香气扑鼻,边上还放了朵白萝卜雕花——餐厅里看着稀松平常甚至还会随手扔掉的那种。
程佑君先动手切了一小块尝了尝,随即微微皱起了眉:“是不是老了?你尝尝。”
楚格一口都没吃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做的牛排掺了砒霜我都爱。”
回头看了一眼盘子,他又笑了,“你干什么雕了个中餐摆盘的萝卜雕花?中西搭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