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握刀时候的感触。她坐在母亲身前为母亲包扎伤口,妹妹被父亲引到了远离血腥味的书房,为妹妹读着结局完美的童话。她在母亲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地握住了母亲长剑的剑柄。
粗糙的纹路与她的掌心相贴,陌生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呼吸声。用残酷的现实警示她:她没有能够挥舞这柄长剑的力量。
她很快接受了现实。就像接受母亲和父亲深受重伤可能不久于世一样快速。
时间之书一眨眼便翻去了数页,很快就需要她来为孤独的妹妹朗读童话,她来为变作牌匾的双亲上香,她来面对跃跃欲试一定要冲出保护圈的江云光。
时隔数年,母亲的剑来到了江云光手里。像是江云光的另一半一般顺应着她的呼吸,成为她的延展,在她手间闪烁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
江云天终究没能继承母亲的能力。所以握住这把剑的手,换成了年幼的江云光。而忙碌于工作的她甚至都不清楚妹妹究竟是何时发现了这柄剑的存在。
她当然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她优秀到令母亲称赞的头脑没能在剑术上发挥任何的优势?为什么她尽心竭力的照料没能留下她最后的血亲?对方固执地冲破她的护佑奔赴战场。为什么她会在江云光的脸上看到母亲的影子?
为什么她不是那个最像母亲的女儿?
她明明才是那个继承了江非绝全部理想,继承了江非绝优秀能力,得到了江非绝认可的继承人。连江非莫和江冥蝉父子都不得不承认江云天的优秀。
可是为什么她追不上母亲的剑光,今后也会追不上妹妹的剑光?
她最终同意了江云光的要求。送她上了战场。
生离死别频繁上演,让人们早就已经没有心思再考虑往日里的情感隔阂。那些争斗在生死面前都渺小到令人发笑。
江非莫死到临头终于承认了自己对胞妹的思念,让江云天坐在床前,回忆起江非绝的滴滴点点。他似乎是欣慰于江家下一代之间相对和睦的关系,最后望着江云天与江冥蝉的脸陷入了永眠。向来与父亲不合的江冥蝉半边胳膊还在渗血,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倚着病房里洁白的墙壁,少见地什么都没有说。
江云天无法克制地开始想象,躺在这里的若是江云光,该是何种场景。她必须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能够保证自己用更加清醒的头脑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这是她与江云光的共识。
妹妹天真地告诉她:“至少你能活着。”
所以她也只会温和地回应:“至少我肯定会活着。”
江云天整理好情绪,把自己带来的光晶石放在了凌霄床头:“甄令潇的研究又有了重大突破,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光晶石,估计很快新技术就会运用到战场上了。”
凌霄抬手戳了一下光晶石,打量着晶体在病房中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与窗外几近日出的天色分外相衬。
“光感看上去不错。”
凌霄随手拿起了席雪时的慰问品喝了一口,不得不感叹好友贴心,又照顾了自己的品味又考虑到了自己作为伤患的身份。
能将这份汤水在叶青山的全面检查中送到度邪将军床前,实在是个不小的本事。值得受伤的度邪将军和还在睡觉但即将沾光的江云光一起为席雪时鼓掌致谢。
“但你真的不需要去休息吗?我可以让明济给你先放个假。”
凌霄已经彻底适应了疼痛,又观察到江云光脖颈处的黑痕也已经消散了大半。于是开始关心起江云天的状态。
“今天早上还有会议需要出席,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多谢将军关心。”
江云天拒绝了凌霄的好意,“比起微不足道的我,还是您的身体更重要一些。”
凌霄几乎从未从任何江云天的嘴里听到这样自谦的话语。以至于她不得不费心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可此时此刻她面前的正是江云天。
“您为何感到惊讶?我还没有为您将小光从战场上带回来感谢您呢。”
江云天微微一笑,“将军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的精神支柱,自然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凌霄不喜欢这个状态的江云天。她不喜欢她自信满满的朋友突然露出谦逊的态度,也不喜欢骄傲的江家继承人疲惫到只能接受现实。
“我向你……”
保证今后都会将云光活着带回来。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江云天打断了她。
“嘘。”
江云天将手指竖在自己唇前,语气亲和却坚定地说道,“我不需要您向我保证小光的安危。”
她望着度邪将军矫健有力的身形,在晨光中瞥见将军脸上细微的惊讶之情。再度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人能够为人类带来此刻的黎明。光勾勒出了她的躯体,向江云天展示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身躯将人类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她突然有些不合时宜意识到了自己与江冥蝉为何能够拥有还算不错的关系。
因为她也对他满含热切的眼神感受到了共鸣。
杜凌霄。
度邪将军。
将军。
凌霄。
她是如此强大,以至于远超母亲程度的伤痕很快就在她身上消失不见。触目惊心的病情依旧没有在她眉间染上愁绪,她看向妹妹看向自己时,依旧温柔到像是她背后初升的太阳般温暖人心。
她坐在床前守望着妹妹的眼神,甚至让江云天第一眼就因为相似的构图想起了早已离开的母亲。
江云天很清楚杜凌霄和江非绝之间犹如天堑,这两位天之骄子唯一的相似之处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同样优秀到令人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