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凌霄顺着江云章伸出的手,将自己的杯子暂时交付给对方保管。她用空出来的手撕去塑料膜,走进画布后,将属于自己的塑料片不偏不倚贴在了黑白交界处,使得原本没有任何颜色的塑料片也变成了一半是黑一半是白的状态。
“诶?”
江云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凌霄姐绝对会贴成白色的呢。”
从小到大不知道见义勇为了多少次的杜凌霄毫无疑问是站在光明中的角色,江云光总觉得任何黑色都无法接近杜凌霄。
江云章也难掩惊讶,甚至由于惊讶到瞪大眼睛显得有些反应过度了。
凌霄从他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杯子并给出理由:“毕竟一黑一白才最为平衡。”
虽然有关画布黑白含义的猜测层出不穷,但认识无数个平行宇宙江云章的杜凌霄能够对他的用意猜到八九不离十。参观完画展之后更是完全确认了自己的推测。泾渭分明的黑白应该是江云章对自己内心善恶的纠结挣扎。江云章们总是会诞生在不尽如人意的家庭,又被环境裹挟着陷入远离本心的更深的黑暗。就像将军世界里的云章那样,在被将军救下之前,对方与鬼族牵扯过深以至于险些丧失作为人类的身份,差点成为毫无理智只会杀戮的恶鬼,变为将军无法拯救的敌人。
在江家这样温暖环境里顺利生长的江云章也许会因为难得的幸福,开始为自己的身份生出负罪感。虽然不知道现代社会的江云章在被收养之前如何长大,但以这个家伙的糟糕运气,肯定不是什么和谐有爱的健康环境。
凌霄能够知晓江云章的纠结,却无法感同身受。对她而言,自己的本我自然有善有恶,明暗一体。当她立下誓言超度一切邪恶还给人类朗朗青天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下了相应的觉悟,并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进行杀戮。即便杀戮的对象是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邪恶。她抱着背负那些邪恶生灵性命的觉悟尽自己所能来守卫和平,期间也并不是所有手段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她自认为做不到不动刀兵,用上了极端的手段来保护光明,所以不会称自己纯白无辜,内心光洁无暇。
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应该去做的事情而已。严格来讲甚至可以说她就是自私和高傲的集合体,仗着自己的强大擅自定义世界的进行,擅自将受苦的生灵们当做了需要拯救的对象,又擅自去替他们决定如何达到和平的目标。不求回报也不须感恩,因为她本就不是为了得到崇敬和信仰才去拯救的。
说到底,杜凌霄不过是个我行我素的而自私的人罢了。
“而且黑白也不过是大家的定义而已,作为颜色而言没有区别,我决定一视同仁。”
凌霄想起自己了眼睛特殊的朋友,抬手喝了一口咖啡牛奶。江云光很了解她的喜好,因此恰到好处的甜度让她又喝了一大口。将军世界接连不断的战斗让她根本没有时间享受美食,上一次喝喜爱的饮料估计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还是鄢眀济担忧将军操劳过度带去的慰问品。
“确实诶,对于雨林来说反正都没声音,黑白都挺好。”
江云光觉得很有道理,顺带瞪了眼目光呆滞开始神游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江云章。
回过神来的江云章立刻接话:“是的,杜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江云光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和嫌弃没用哥哥的表情。
她知道江云章态度拘谨的原因,也从对方过去的只言片语以及只在杜凌霄相关事情上不一样的表情中猜出了大概。江云章不愿回忆的过去和杜凌霄曾经有过交集,使得他怀抱着巨大的谢意却不知该如何言说。然而受警察母亲影响,见义勇为次数早已经数不胜数,连邪教都举报过好几个的杜凌霄自然不记得被自己多年前帮助过的人物,对江云章的存在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江云章便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为恩人的优秀和勇敢而钦佩崇敬,为自己不过是万众之一没能让对方留下任何印象而悔恨自卑,为自己没能认真道谢感到自责,为自己的纠结是否会打扰恩人的日常生活而担心。想靠近又觉得自己不配,不靠近又认为自己暗自关注对方太过阴暗恶心。借着江云光哥哥的身份交流不够堂堂正正,也可能破坏她们的友谊,不直言这层关系好像又显得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太礼貌恩人讨厌拘谨,太不礼貌又很厚脸皮显得无赖。他平时怎么和别人相处的?他果然一点都学不会如何与人相处,真是太没用了……
万一恩人觉得自己很讨厌怎么办……要是被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杜凌霄讨厌的话他不如别活了算了。可是以杜凌霄的性格和作风,知道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就算不会后悔救人也肯定不会喜欢他了。到现在都没办法直视对方会不会显得特别不真诚特别敷衍特别瞧不起人眼高于顶?可是他是发自内心认为杜凌霄便是太阳的拟人化,和太阳一样耀眼,以至于他这样的凡人自然不配直视对方的光彩。光是靠近几步他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
江云章在内心不断叮嘱自己要镇定,把注意力放到透明塑料片上去。偏偏光是看到杜凌霄拿着他画展的门票他就已经开始心潮澎湃,心绪变得更不安定。他猜测自己现在剧烈的心跳声可能早就暴露给了敏锐的太阳。
不愧是杜凌霄,他的恩人就是这么厉害……不对,现在不是夸太阳的时候,拜托来个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和崇拜的人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