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大感窘迫,不住地高声赔罪,但除了风啸雷吼,四周阴森森地寂寂无声,偌大寺中竟似一个僧人也没有。
接连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堂、甬道,始终不见一个人影,他心中惊疑不定,隐隐中越来越觉得不安,几次想要抽身退出。
但他家世贫寒,父亲早亡,那匹毛驴是寡母半年前为了他进京赶考,辛苦筹借了几两银子才买来的坐骑,行李架中又有仅剩的盘缠和书卷,几乎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哪能这般轻易丢弃?唯有屏除杂念,穷追不舍。
大雨滂沱,楚易湿淋淋地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那毛驴绕着香炉鼎奔了几圈,冲着他“啊吁”
一通欢鸣,屁颠儿屁颠儿地冲上了台阶,直往殿里钻去。
“这该死的瘟驴!”
楚易气恼好笑,带着忐忑不安,追上殿去。
大殿内烛光如豆,佛像森严肃穆。
楚易方甫踏入门槛,一阵狂风吹来,幡幔呼呼乱卷,烛芯咝咝轻响,灯光乱跳,突然熄灭,四周顿时漆黑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腥臭之气。
楚易环身四顾,心中砰砰直跳,低声叫道:“犟驴儿?犟驴儿?”
那毛驴也不知藏到了哪里,索性不吱声了。
楚易摸黑走了几步,脚下蓦地一绊,顿时踉跄摔倒,他只道是那懒驴赖在地上,低声笑道:“犟驴儿?跟我躲迷藏呢?”
伸手摸去,粘乎乎、冷冰冰的,也不知是什么。
忽然电光陡亮,轰雷交响,大殿陡然一片蓝紫透亮。
楚易“啊”
地一声,寒毛乍竖,几乎跳了起来。
满殿青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和尚的尸体,个个张口瞪目,满脸惊怒悲愤之色,胸膛剖裂,死状惨酷,鲜血淌了一地,有些已经凝结为暗紫色的薄冰。
闪电一没而过,殿中又转黑暗,阴风呼啸,幡幔鼓舞,殿中混沌森寒,周侧佛像似乎都在森然俯瞰,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饶是楚易素来胆大,此刻也不禁心底毛,再被冷风一吹,只觉脊骨也起寒来,不自禁地牙关乱撞,微微颤抖,想要转身冲出殿外,双腿却酸软无力,连一步也迈不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蓦地暗想:“难道是强盗劫掠寺庙,将这里的和尚杀了个精光?”
此处深山老林,盗匪众多,时有劫案生,而寺庙通常又颇为殷富,这个推断不无可能。
他定了定神,又想:“楚易啊楚易,这些不过是枉死之人,你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可怕的?”
当下朝四周拜了几拜,大声道:“各位高僧,明日一早,在下出了山,便到最近的衙门去报官,定将杀人的盗匪绳之以法,以告你们在天之灵……”
“啊吁!”
话音未落,突然从右方佛像后传出毛驴的叫声。
“犟驴儿!”
此刻楚易的心已经平定下来,经历了这小小的波折,在这遍地尸体的漆黑大殿里,听见毛驴的叫声,简直比仙曲神乐还要动听。
他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佛像后,果然闻见了毛驴的气味。
那驴儿“啊吁啊吁”
地直叫唤,极是兴奋,毛茸茸的头伸了过来,在他身上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