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高举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燕绥一触即分,挨着他娘的脸,低低笑道:“娘娘,听说洋外礼节,儿子见了娘都要以唇亲脸,以示孺慕。今儿你这么热情,我怎么敢不投桃报李。怎么样,香吗?惊喜吗?”
他放开他还在游魂状态的娘,绕过还在游魂状态的宫女们,走出好几步,才听见他终于回魂的老娘,气若游丝地道:“……还真有屎臭哎!”
燕绥:……!!!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整个皇宫把这件八卦秘密地传扬了整整半个月,其间伴随种种大快人心的窃笑和意味不明的咳嗽。并在后来成为东堂皇宫经典的传说。另一个后果就是文臻最后的牙膏在当天后半夜不见了。
文臻就当没发现牙膏的失踪,事情传得那么广特出乎她的预料,大半管牙膏就当赔偿某人的精神损失费了。
当晚宫内有夜市,且邀请在京述职官员家眷前来游玩,最近夜市又添了好些游戏和吃食,文臻前去帮忙,回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个弯,经过了太后的慈仁宫和旁边的香宫。
那天闻近纯自请香宫伺候,皇帝让她自己去求太后,果然太后并不欢迎这种不够虔诚,把香宫伺候当做惩罚的请求,将闻近纯拒之门外。听说闻近纯在慈仁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并自己剪了头发。
她头发一剪,便轰动了整个皇宫。身体发肤,授诸父母,尤其女子长发,所谓发断情绝,剃发意味着和父母亲人诀别,断情绝欲,是女子自绝于世的最狠手段。香宫的宫女,虽然礼佛艰苦,但也很少有剪头发的。
于是慈仁宫开了门,第二天闻近纯拎着个小包袱进了香宫。
文臻其实从没指望过借着这抄袭事件能怎么处罚闻近纯,毕竟在皇族看来,只要不危及她们的安全和利益,普通人的尊严根本不是事,所以她在抄袭事件之初,闻近纯麻痹她的时候,她也在麻痹闻近纯,任由她把事态严重化,把普通的抄袭事件往人品和不配服务皇宫上凑,这样她才有机会把闻近纯逐出宫。不然以皇后最喜欢表现宽仁的风格,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没想到闻近纯永远比她想象得狠,她给她自己的惩罚更重更可怕,她为了能留下来不惜更重地惩罚自己。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成了死结。
这份心性让文臻不安,这就是个潜伏的核弹啊。
香宫入夜了依旧灯火通明,这是皇宫里一处永远亮灯的地方,意味着永恒的大光明。
大光明里,文臻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比她身体还大的大水桶,一步一晃地往门里走,那水桶把她压得整个人成了U形,每一步都晃出大量的水,泼得浑身透湿。
她赤脚,穿一双粗劣的草鞋,草鞋把细嫩的脚磨得血迹斑斑,再被水浸润,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一个淡粉血水横流的脚印。
她瘦得惊人,突起的肩胛骨像两柄小剑似的。露出的脖颈血痕点点,大概是被荆棘刺伤的。
文臻忍不住心生凛然怜悯。
忽然里头灯光变幻,似乎有人经过,那少女脸一侧。
文臻停住了呼吸。
……是闻近纯!
巨大的惊诧和难以言明的恐惧感忽然潮水般涌来,文臻往黑暗里又退一步。
闻近纯似乎有所觉,转头想要看来,但水桶太大太重,她挣扎前行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前头已经有中年女子的声音在冷冷呵斥,斥她苦行不力,一桶水居然背了这么久。
文臻看着她一边喘息一边赔笑,颤抖着迈进门槛,跨过门槛时腿抖得厉害,险些要被桶压倒。
里头的人没有动,冷冷看着。
外头的文臻,默默看着,想着之前的闻近纯,不算胖,但也十分健康,这才几天,就成了这模样。
此刻支撑她的,到底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宫里的执念,还是对她文臻的恨?
现如今她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所有苦修,将来都要还回去的吧?
文臻抬头看看慈仁宫的蓝底金字匾额,慈仁宫倒是很早就熄灯了。
太后这个苦修的佛,苦的是别人,修的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认这样的所谓虔诚。
……
从香宫回去,文臻打开了太医院送来的几本书。
几个老太医打赌赌输了,皇帝现在每天晚上吃完饭有了遛弯子的地方,太医们也遵守约定,问文臻想要学什么。
文臻并没有和他们学医术,而是选择了针灸,和一个善治疮痈肿毒的太医要了他的手抄医书,以及学习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