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朝公社的方向离开,望着马车越走越远,孟妈妈直起身子长长出口气。老徐是大队的马夫,如今大队不到用牲口的时候,她出点钱能用得了。这个点上公社,跟孟蕊坐一趟车。
“哎,闺女跟她坐一趟火车,也不知道这女人会不会照顾一下。”
自言自语完,她也到了家门口,抬腿进屋,她抬手轻轻打自己一下。“净他娘的做白日梦,她对蕊蕊那么嫌弃一句一个配不上,咋可能照顾她们。”
自己嘀咕完,心又开始吊着。队上敲钟上工了,她扛着锄头下地。下午上工时间到了老汉还没回来,她心焦下请了假在家等。三点多,老汉终于骑车回来了。
“咋样?碰到明宇他娘没?你们前脚走,她后脚也走了。估摸着肯定坐一个车。”
老汉下车停好,“碰到了。公社就做了一趟汽车,火车站买票排队挨的也近。我听见人家买了卧铺,上车时跟蕊蕊走的不是一个通道。”
“啥叫卧铺?”
“就是火车上的小床,可以躺下睡觉的。”
“哦,那可舒服的多啊。哎,那你咋不给蕊蕊也买这个?多花点儿钱她少受罪,她还抱着昊昊呢。”
“你以为我不想买啊。那玩意得是干部或者干部家属才能买,咱老农民,生产大队的介绍信只能买硬座。”
“唉!”
老两口齐齐叹息,对此毫无办法。孟妈妈本想说女婿以后毕业就是干部,可忽然想起女婿也许要跟闺女离婚了。他们老农民,上哪儿有能力买啥卧铺。
“哎,其实我当初就嘀咕闺女的婚事。俩人差距太大了,能走下来得过多少难关。还不如找个老实本分的人过日子呢。”
“这是屁话。”
老汉白她一眼。“得人夸赞的时候就开心,遇到困难了就退缩?旁人说你女婿长的好是大学生,你咋不说还不如找个老实本分还没蕊蕊高的窝囊男人?不说别的,真找个窝囊男人,蕊蕊生孩子这一关说不定早没了。”
一番话说得老婆子闭了嘴,老汉叹口气继续:“明宇那么优秀的孩子给咱家倒插门,你知道他在外遇到多少阻碍,多少笑话。他是稀罕你闺女所以能扛得住。生活里有多少夸赞可能就有多少难关。遇到了想办法解决就是。明宇能为了蕊蕊受委屈,咋你闺女是镶金边的,一丝委屈不能受。”
老太太性情浮躁简单,被老汉说的哑了火。老汉叹口气继续劝,怕她以后这思想影响闺女。
“我做个木工,想做好得人夸赞多接几份儿活儿,都得费多少功夫才行,何况你得人那么优秀的儿子。这要是蕊蕊跟明宇性别换换,咱要是个普通的儿子娶这么个优秀的媳妇,那人家来了……人能乐意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孟蕊此时已经抱着孩子在座位上坐下。车上人挺多,但没有传说中的人挤人那么夸张。通道上没人站,她坐的三人座此时只有俩。
“闺女,你这是带孩子去哪儿啊?”
对面一个中年女人问,孟蕊让儿子站自己腿上锻炼腿部肌肉,闻言回:“去京城。”
“投亲吗?”
“对。”
如今的人都挺淳朴,出门携带户籍地介绍信,半透明的情况下坏人也少。孟蕊对人没多少防备,要搁往常肯定多聊几句。可她今儿满腹惆怅,没有说话的兴致。她态度冷淡,旁人自然也就不多言。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儿子睡着了她也迷瞪一阵,听到火车到站的消息就立马醒来查看自己的行李。就这么熬了两天多,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到达了目的地。
背着孩子提着行李跟着人流下了车,出站的时候看到了陈明宇他妈。女人明明看到她了却装没看到,根本没理她们娘儿俩。
孟蕊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知道陈明宇为什么不带她回自己家了。他妈对她完全瞧不上,就这态度见面也只会不愉快。火车站里找到盥洗室,她将行李放在脚下,拿出毛巾梳子和漱口杯。
火车上没水了,她今儿没洗脸。要去见丈夫了,不管是误会还是真要离婚,都不能这么邋遢的去。
头依旧是辫子,打散后重编好。洗了脸抹了雪花膏。望着镜子里那个浓眉大眼充满英气的自己,孟蕊深呼吸几口给自己打气。
出了火车站上公交,线路陈明宇闲聊的时候都说过。中间倒几次车,在哪里下都说的清清楚楚。她根据记忆上车,为了保险车上又问了一位和蔼的老伯。几位乘客都挺热情,听她说去大学,一个个仔仔细细的跟她讲解。
与陈明宇说的没区别,她点点头感谢人家,下车后换车继续出。倒腾好几趟,终于到了学校。
站在那巍峨的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大学生。她抱着孩子格格不入,忽然就生出一股自卑感。可不管如何,结婚是两厢情愿,真要离婚也得当事人亲口。不能一张纸就打了她。
深呼吸一口再次给自己打气,她抱着儿子进了大门。此时快到晚饭时间,门口来往的人十分的多。许多人对她露出好奇的目光。
她穿着崭的衣裳,头面容都没什么不妥。若是单纯提着行李,其实很像返校的学生。奇怪就奇怪在她居然抱着个孩子,这就跟学生不搭边了。
“同学,请问政治经济学教室在哪里?”
女同学看她一眼,指指东北方向。“就那边,大概几百米就是。我就是经济学的学生,你找谁啊?我认识的话可以帮你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