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入内,一袭雪青衣衫端坐。程藏之垂见自己玄色衣角,又看颜岁愿,“我有点想瞧瞧颜尚书穿我这身玄衣的模样。”
“……”
颜岁愿掀起眼睑,“程大人兴致不错,死期渐近还有这等心思。”
“人之将死,”
程藏之钻进马车,“你要不要对我好点?”
颜岁愿轻笑,“程大人都把我府上探查清,要对自己好点,难道不会自己动手。”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程藏之躬身,凑在颜岁愿身前,“元宵夜的时候,你分明同我没说几句话,便离去,让府中上下戒备。我可不敢乱翻府上。”
颜岁愿不可置否,程藏之盯着他身边空隙,“你不打算请我坐坐吗?”
“程大人,二月初,兖州马上就要到了。”
颜岁愿神色清明,“到了兖州,随你怎么坐。”
“……”
程藏之撑开双臂,掌心抵在两侧厢壁,“那时候再坐凑上来,能有现在有意思吗?”
颜岁愿未让半分,“程大人,若非要挤挤的话,就坐地上吧。”
“……”
背后刨人祖坟,果然是要遭报应。
程藏之想也不想,就着绒毯而坐,末了感慨一句:“颜尚书车中的毯子都要别处软。”
颜岁愿无言垂视他一眼,抹过头,不予理会。
车马重整队,继续向兖州城外赶路。但车中两人皆知,进兖州之前,会有人来见他们。
才将行路,程藏之便逡巡车厢,虽有设置小案几,却不见水囊,便问句:“颜尚书,你这连口水都没有?”
开春之初,北方还有些干燥。程藏之这些日子,没少忙活,昼夜颠倒不说,连水都很少喝。嘴角已然起干皮。
颜岁愿淡目,无动于衷看着他,“程大人,你这又是何苦,不来这一遭,何至于连口水都喝不上。”
程藏之却是笑着,“我若不走这一遭,怎么知道颜尚书的打主意。”
他目光幽暗下来,嗓音如灌铅,“为什么是李湮?”
“为什么不能是?”
颜岁愿反问他。
因为,先帝不听申辩,一纸诏书将我满族灭门,而李湮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十年之后,连你也认不出我。程藏之笑着,始终未开口。这些与他而言,曾经是不可或缺的支撑,当下却只是蜂蛰小痛。
双臂枕在脑后,背靠车厢,舒展双腿,程藏之就这般阖目。直至车轮颠动,他才骤然睁开双目,眼前一片血红。经年梦魇,故时那一场阴谋的雾霾仍旧驱不散。